沈醉天:女生寝室(10)

笔仙幽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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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媛愕然,原来秦妍屏的家人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其实,弯弯死时,我们就怀疑她在说谎,一个四岁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从房里直接摔下楼去?而且摔得那么重,完全失去了重心。当时,屏屏受惊过度,我们也不好追问。后来,她开始梦游,我们找过心理医生,把她梦游时的情景述说给医生听,医生推测她对弯弯做过什么亏心事,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因此内心压抑而出现梦游的现象。这些年,我们宠爱着她,呵护着她,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就是怕她心理的阴霾堆积在心里无法释放而钻牛角尖。我以为时间会改变一切,随着岁月流逝,她会长大、成熟、独立,从而淡忘那件事,没想到她会越来越压抑竟然走了极端!这一切,都怪我!养不教,父之过,是我没教育好她,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义务!”
  说到这,秦妍屏的父亲再也无法说下去,四十多岁的大男人,竟然如小孩般哭泣起来。嘴巴一张一合,泪水止不住地“哗哗”直流,哭得伤心、悲戚,双眼无神,浑浊的眼珠里充斥着痛彻心扉的绝望。
  谁也不敢打扰他。
  他就这样无声地哭泣着,哭了很久,直到络腮胡子进来。
  “姐夫……”络腮胡子对其他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对秦妍屏父亲却换了张脸,温和无比,“姐夫,别哭了,问清楚了吗?”
  秦妍屏父亲抹了一把眼泪,颤巍巍地转过身,“走吧!”
  “走?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
  “走吧!”
  “屏屏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不弄清楚,怎么向姐姐交待!”
  “走吧!”
  “姐夫,你到底问清楚没有?”
  “走吧!”
  无论络腮胡子怎么问,秦妍屏父亲的回答只有两个字:走吧!
  回答的同时,他一摇三晃地离开了房间。才几天时间,他苍老了许多,脸上尽是深深浅浅纠缠不清的皱纹,走路都显得很吃力。
  络腮胡子担心姐夫,狠狠地瞪了秦月一眼,疾步赶上秦妍屏父亲。其余的家属见状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如一群失魂的幽灵。
  秦妍屏的家属的身影渐渐消失,何剑辉对着那些身影冷笑一声,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沉闷。此时,他也不好乱开玩笑,只能走近秦月身边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表示支持。
  方媛注意到,秦月抬头看了何剑辉一眼,那眼神看得何剑辉一怔。
  秦月的眼神中不是悲伤,不是感激,不是疑惑,是一种何剑辉也没看清的眼神。
  仿佛有些迷离,仿佛有些幽怨,怪怪的,令何剑辉很不舒服。
  秦月,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何剑辉还想多看一眼,秦月的眼神已经转移方向了,柔情地看着四个女生,说:“方媛、苏雅、陶冰儿、徐招娣,你们四人好好休息吧,我会叮嘱招待所的工作人员,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们了。现在九点多了,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你们早点睡觉吧,不要想那么多。”
  说完,秦月准备离开,转眼看到何剑辉还站在那里神情古怪,似乎有什么事情疑惑不解。
  “发什么呆,不想走了?”秦月对他没好气,“这里住的都是女生,就算想跟着我也要看清楚地方,难不成我进女厕所你也要跟进来?”
  何剑辉呵呵一笑,他还没弄明白刚才秦月的那种迷离幽怨的眼神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自己做错了事,还是自己看花了眼,只好用笑容来掩饰。
  “好好,我的秦大教授,是我不对,我认错,我道歉,行了吧,我不当你的出气筒谁当啊,这个光荣的角色也只能落在我头上了。”
  “少给我贫!也不看看场合。”秦月甩掉何剑辉想要握她的手,打开房门往外走。
  “等一下,秦老师!”一直没有说话的苏雅突然叫住了她,“我有件事想问你。”
  秦月停步,“什么事,你说吧。”
  “我想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自己的寝室住?”
  秦月愣住了,她没想到苏雅竟然还想回那个邪门的441女生寝室住宿,别人避之惟恐不及呢。为了她们四个着想,她还打算和后勤处交涉一下,让她们四个女生搬到其他寝室去。
  秦月问苏雅:“这里,不好吗?”
  苏雅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也没什么不好,我不过是住不惯罢了,反正不能一直住在这里,总要回到寝室的吧,我还有很多东西放在寝室里。”
  “你现在回寝室住,不害怕?”
  苏雅轻描淡写:“为什么要害怕?不过是死了个人而已,有什么害怕的?何况我与她无怨无仇,就算她化成厉鬼也不会来找我。”
  秦月没办法,只好问其他女生:“你们呢?不会和她一样也要回去住吧?”
  三人缄默无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拿不定主意。
  过了好一会,方媛才下定决心,缓缓开口:“秦老师,我也想回去住。这里毕竟只是招待所,偶尔住几天不要紧,一直住的话很不方便。再说,我既不是客人,也不是病人,是来南江医学院读书的,在这里不是十天半月就可以结束的,而是整整五年,住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方媛说得很慢,看来是经过慎重思考的。
  徐招娣也表明自己态度,“既然方媛与苏雅都要回去住,我也只好陪她们两人回去住。我们乡下的老房子,都是用了几十年的,基本上都死过人,没什么可怕的,还不是一样住人?”
  陶冰儿说得更直接:“你们都回去,我也回去。就是死,我们也死在一起。”
  听到那个“死”字,秦月皱了皱眉,心里愈发不安了。
  “这样吧,你们暂时在这住几天,我去和后勤处商量一下,给你们换一个寝室。”
  没想到这样安排苏雅都反对,“我看不用换了,没必要,再说,我也不习惯搬来搬去。”
  方媛也不想换,“秦老师,别费心了,无论换到哪里都是一样的,那样做反而显得张扬。你放心吧,我们不会有事的。”
  其实,有一句话方媛没有说出口,如果冥冥中真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操纵人的一生际遇,即使换到其他寝室,她的命运还是不会有什么改变。正如万海所说,无法逃脱宿命。如果没有,她又何必在意呢?
  “你们两人呢?也不想换?”
  “算了,换起来麻烦,我们不想分开,你说对吧,陶冰儿?”徐招娣转脸去问陶冰儿。
  陶冰儿点了点头。
  既然四人的意见统一,秦月也不好再说什么:“那这样吧,你们先在这住两天,然后再搬回去吧。”
  两天后,四个女生又重新回到了441女生寝室,若无其事般照常上课、吃饭、睡觉,结伴而行,只是其中的秦妍屏换成了苏雅。
  自秦妍屏死后,苏雅的性情似乎温和了一些,现在也和其他女生一起活动,只是仍然不喜欢说话。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她们四人出现的地方,各种议论与眼神纷至沓来。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她们胆大包天,有的说她们不知死活,还有的说她们本来就是一群怪物。但不管怎么说,她们四人的回来给原本恐慌的女生宿舍打了一针镇静剂。
  至少,她们四人依然住在441女生寝室,她们看上去没有异常。就算以后要发生什么恐怖事件,轮也应该轮到她们。
  怀着这种丑恶的心理,医学院的女生们十分自然地与441女生寝室的女生保持一定距离,即使偶尔遇上,也是匆匆远离,似乎稍微走近点都会惹到诡异莫名的无妄之灾。
笔仙幽灵(3)
  63
  她们回到441女生寝室后,表面上看并与以前相比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少了一个秦妍屏而已。
  实际上,每个人的心境都变了很多,变得苍老凄凉许多。
  这点,在陶冰儿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虽然她老捉弄秦妍屏,但她与秦妍屏的感情却是最好的,不仅仅是因为两人住在上下铺,更因为两人有着类似的性情、嗜好。
  秦妍屏喜欢听音乐、喜欢吃零食、喜欢看言情剧,她也一样。
  从另一种角度来看,两人的心理年龄非常接近,这是她们能在短时间内迅速磨合相互融洽的原因所在。
  方媛太沉静,徐招娣太憨直,苏雅太冷漠,唯有秦妍屏和陶冰儿一样,活泼淘气,娇小可爱,两人最大的差别也仅仅在于一个胆大些、外向些,一个胆小些,内向些。
  陶冰儿回到441女生寝室后,总是有种若有所失惘然无措的感觉。秦妍屏不在了,她与其余三个女生仿佛有层无法消除的隔膜,怎么都找不到与秦妍屏在一起那种肆无忌惮推心置腹的感觉。古人有句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时候,人与人的缘分,还是要看双方性情的。
  所以,从某种意义来说,秦妍屏的死,女生们中最痛苦的是陶冰儿。她想念秦妍屏,想念那段友情灿烂的日子,这也是她坚持要回到441女生寝室的原因。

  只是,时间流逝,物是人非,441女生寝室不再是以前那个温暖的小巢,现在的441女生寝室在她们眼中变得阴冷了许多,大白天的也能感觉到森森寒意。
  这种感觉很诡异,她们可以体会到,却无法述说出来。
  即使你用温度计去测量,也测不出那种寒意,可她们却的的确确能感觉到。
  谁也说不清楚,怎么会有这种诡异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她们四人被女生宿舍的其他女生孤立的缘故。
  她们就像是四个孤独的小鹿,即使隐身于鹿群中,也是那么离群、显眼,随时可能成为猎人的目标。
  谁也不知道,等待她们的,是怎样的命运。
  搬回441女生寝室的第二天中午,陶冰儿如往常一样吃完饭回到寝室,走到自己的床铺,掀开被子想要躺着休息,赫然看见被子下竟然放着半包旺仔小馒头。
  陶冰儿怔住了。
  这时,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方媛她们还在食堂里吃饭,她因为心情不好吃不下而早早地回来。其实,她就算心情好也吃不了多少,她与秦妍屏一样,都有点挑食,吃不惯医学院食堂的饭菜,常常是蜻蜓点水般扒上几口就跑回寝室躺在床上听音乐吃零食。
  陶冰儿记得很清楚,秦妍屏最喜欢吃的零食就是这种旺仔小馒头,她可以一次干掉一大包,而且经常躺到陶冰儿的床上吃。这种小馒头,主料也是面粉,无外乎加了一些调料,口感比较好,符合小孩子的口味,所以卖得非常好,价钱也贼贵,一大包只有250克的重量,却要六七元钱。

  在441女生寝室里,只有秦妍屏喜欢吃这种零食。陶冰儿一向不怎么吃,倒不是因为不好吃,而是怕吃多了会变胖。秦妍屏是那种怎么吃也长不胖的那种,所以吃零食方面可以百无忌讳。她却不能,稍微放松一下就会增加体重。
  自己床上,怎么会有半包旺仔小馒头?
  陶冰儿从里面掏出一粒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小馒头依然清脆酥软,看来打开的时间并不长。
  但秦妍屏——秦妍屏几天前就死了啊!
  谁会这么无聊?将死人喜欢吃的零食放在自己床上?
  方媛?徐招娣?苏雅?
  按理说,她们不会这样做。搬回来后,女生们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竭力避免提及秦妍屏,似乎她从来不曾在这个寝室里存在过,又怎么可能开这种玩笑?
  突然间,陶冰儿有一种失足踏空的感觉,仿佛自己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她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口中有些发苦,刚才吃下去的那粒旺仔小馒头的味道似乎有些不对。
  这时,其余的女生也回到寝室,方媛发现陶冰儿的异常,“陶冰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不舒服吗?”
  陶冰儿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床铺上的半包小馒头,说:“这是谁放在这里的?”
  “不是我,是你们吗?”方媛回过头来问徐招娣与苏雅,却看到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心里一动,想到了个中原因。
  徐招娣说:“你们知道,我从来不买这种零食吃的。”
  苏雅冷笑一声,脸若冰霜,没有回答方媛,径直走了进去。
  苏雅也不可能买这种东西,更不可能会买了后放到陶冰儿床铺上。
  “没事,也许,是我们的哪个朋友来看我们时带来的,忘记带回去了。”方媛轻声安慰陶冰儿。
  “可是,我们搬回寝室后,除了我们四个人,没有其他人进来过。”
  陶冰儿说的也是实情,自从秦妍屏神秘自杀后,就再没有人来这个寝室找过她们。
  “也许……也许……”方媛“也许”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许,是管理员张大姐,她也有我们寝室的钥匙。”徐招娣接过方媛的话头,可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张大姐是什么人?孤僻冷漠的老处女,年过四十,怎么可能会买这种东西吃?又怎么可能会把这种东西丢在她们寝室?
  “算了,别想了,不过是半包小馒头,想那么多做什么!”方媛握紧陶冰儿的手,她的手异常冰冷。
  陶冰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包小馒头,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事物般,站在那里如一座石雕。
  一只雪白纤细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抓过那半包小馒头,从窗口扔了出去。
  圆圆的小馒头在半空中从撕裂的封口处撒出来,纷纷扬扬,宛如在下冰雹般。
  “这样不就没事了,真是幼稚!”苏雅扔掉小馒头后,露出鄙夷之色。
  “你——”陶冰儿刚说出这个字,方媛在旁用力拉了拉她,朝她摇了摇头。
  陶冰儿明白方媛的意思,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她们441女生寝室的人再闹出什么矛盾的话,本来就想孤立她们的医学院女生们就更有得议论了。
  陶冰儿只好忍住这口气,不去与苏雅争吵。
  但这件事,她始终放在心上,如鞋子里面的一粒沙子,硌得她难受。
  她一直在想这件事,到底是谁把那半包旺仔小馒头放在她床铺上的?
  难道,真是秦妍屏?
  她回来了?
  秦妍屏的音容笑貌不时掠过她脑海,扰得她心神不宁。
  她实在很想念这个相识不久却相知甚深的好友。
  直到现在,她还不肯相信,她竟然会莫名其妙地自杀!
  这天深夜,她躲在被窝里辗转反侧,睡得很不好。
  到了很晚,她还是没有睡意。
  寝室的女生们都睡着了,房间里响着徐招娣有节奏的鼾声。
  她侧耳听了听,没有听到方媛与苏雅的呼吸声。
  她们两个,无论是清醒还是睡觉,呼吸声都很细微,细微得根本听不到。
  突然,她听到另一种声音。
  音乐声。
  陶冰儿很熟悉的旋律——Twins唱的《下一站天后》。
  这首歌,是秦妍屏最喜欢的歌,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陶冰儿一起去听的歌。
  歌声虽然小,却很清晰,她听得很清楚,应该来自寝室的大厅里。
  陶冰儿悄悄地披衣起床,慢慢地靠近其他人的床铺。
  月光朦胧,她一个个地仔细察看。
  方媛、苏雅、徐招娣都在!
  女生们都在,是谁到大厅里打开了电脑播放这首歌曲?
  陶冰儿打了个寒颤,441女生寝室里的寒意越来越深了,她似乎感到颈脖子后面有人吹冷气,吹得她一根根汗毛都竖起来了。
笔仙幽灵(4)
  64
  陶冰儿缩了下脖子,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秦妍屏,是你吗?”
  她叫得声音很小,小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清楚。
  但她相信,如果后面真的是秦妍屏,一定能听到她的话。
  没有东西倒没什么,怕就怕,后面的东西却不是秦妍屏。
  陶冰儿想起了那些鬼片中的常见镜头:一个面目狰狞的鬼头,一对尖锐惨白的犬牙,指尖长长、舌尖滴血,躲在她身后垂涎三尺。
  陶冰儿被自己的想象吓坏了,不但是颈脖子,全身上下都有冷气吹过。
  背后似乎有东西沉沉地压在她身上,慢慢地渗入她的身体。她不敢回头,放声尖叫起来。
  尖叫声打破了441女生寝室的寂静,方媛她们被陶冰儿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惊醒。
  这时,日光灯亮了,光芒耀眼,驱散掉女生寝室里的浓浓黑暗。
  是睡在门边的徐招娣按下的开关,她睡眼惺忪、一头雾水地看着陶冰儿。
  陶冰儿这才敢回头张望。
  身后没人,也没有什么东西。
  是心理作用吗?难道一直是自己吓自己?
  悬着的心略微放松,陶冰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真无聊,这么晚不睡觉,装神弄鬼做什么?”苏雅冷冷地质问,她似乎很讨厌别人打扰她的睡眠。

  其实,谁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睡着。据方媛平时观察,苏雅也和她一样经常失眠,身边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秦妍屏梦游惊醒的那晚,她与方媛低声说话,也是被苏雅的质问打断的。
  苏雅,的确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
  方媛没去理她,轻声询问陶冰儿:“陶冰儿,你是不是做了噩梦?”
  “一个人做噩梦会做得爬下床铺?”苏雅冷笑,她看不得陶冰儿这种疑神疑鬼的样子。
  这次,陶冰儿却没有和苏雅较真的意思,而是一脸恐慌,竖起中指放到唇边,“嘘!”
  女生们没看过陶冰儿如此紧张过,不再言语,很快,卧室就沉静下来。
  “听到了吗?”陶冰儿东张西望,目光游离,时不时地打个哆嗦。
  这么寒冷的秋夜,她仅穿着睡衣,冷得发抖,却不去加衣服。
  她怎么了?是什么事情让她紧张到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听到什么?”方媛微微蹙眉。
  “歌声啊,秦妍屏最爱听的那首《下一站天后》。”陶冰儿急了,“你们不会都听不到吧。”
  方媛总算明白她的意思,“不是,我听到了,但是,这有什么关系?不就是一首歌?这首歌有很多人都喜欢听啊。”
  陶冰儿这次真的要哭出来,“你们没听出来?这首歌是在我们寝室里播放的!”
  方媛的脸“刷”的一下变白了。她终于听出来了,那首歌确实是在寝室大厅的电脑播放出来的。
  441女生寝室有两台电脑,都接上了宽带。一台是一年前在这里跳楼自杀的女生程丽的,一台是前几天在这里割脉自杀的女生秦妍屏的。程丽那台比较旧,方媛把它找出来后就没怎么用。秦妍屏那台倒是很新的,是她来到441女生寝室后买的。她自杀后,她的家人也没有带回去。
  那首《下一站天后》应该是秦妍屏拷贝到她自己那台电脑上去的。只是,这么晚,谁会跑到寝室大厅打开那台电脑听那首歌曲?
  除了她们四个女生,谁又能打开那台电脑播放那首歌曲?
  方媛定了定心神,说:“我们去看看吧。”
  这次,连苏雅都没有反对。不过,她也没有陪方媛去看的意思,而是翻了个身,继续她的美梦。
  “我陪你去吧。”徐招娣打了个哈欠道。
  两人慢慢地穿好衣服,手牵手走出卧室。
  大厅里黑漆漆的,可能是窗户全关了的缘故,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却有蓝色的荧光闪烁——那是电脑开关的荧光。
  徐招娣在墙壁上摸索了好半天,才摸到开关,用力按下,日光灯的镇流器“嗞嗞”响了几下,终于还是亮了。
  大厅里没有人。
  电脑的主机开着的。
  歌声确实是从电脑的音箱里传出来的。
  方媛走过去,把显示器打开,深蓝色的界面跃了出来,电脑里面只在运行一个程序——音乐播放器。
  播放的歌曲也只有一首——《下一站天后》,这首歌曲被设置成反复播放。
  电脑是什么时候打开的?音乐是什么时候开始播放的?住在这里的四个女生竟然没一个知道。
  方媛望了一眼徐招娣,她也是一脸茫然。
  至少,在熄灯睡觉前,电脑还是关着的。
  寝室的大门依然是紧锁的,而且是反锁——即使如管理员张大姐般有寝室钥匙也不可能进来。
  自从中午在陶冰儿床上发现来历不明的旺仔小馒头后,方媛就有意识地将寝室大门反锁。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陶冰儿颤巍巍地走出来了,依然只穿着睡衣。
  三人站在电脑旁呆呆地站了十几分钟,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来。
  风很冷,虽然关闭了所有的窗户,方媛还是能感觉到寝室里有寒冷的气流轻轻流动。
  “别管了,关掉电脑回去睡觉吧!”
  方媛想关掉电脑,按了几下开关都没成功。
  “咦,这电脑,有鬼了……”方媛嘀咕了一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陶冰儿的脸色愈发苍白了,身体颤动的频率更加快了。
  方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纠正,“我看这电脑是中了病毒,这年头,只要上网,到处是病毒!”

  她直接关掉插座的电源开关。
  “这下总可以了吧,走吧,都回去睡觉吧。”方媛故作镇定,其实她的心里也有些发虚。
  如果这样那电脑还能运行,那才真是见鬼了!
  三人回到卧室,苏雅似乎睡得很香,对她们不闻不问。
  各自脱衣上床,躲进被窝,谁也不想说话。
  没多久,卧室里又响起徐招娣的鼾声。
  陶冰儿却睡不着。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她瞪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她看不清天花板,虽然离她的眼睛仅有两米的距离。
  其实,她也没指望能看清什么,她只是不想闭上眼睛。
  她怕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秦妍屏自杀那幕血淋淋的场景。
  但是,黑——眼前太多的黑,她感觉不到光线。这与她闭上眼睛的效果差不多。
  所以,在黑暗中,秦妍屏还是出现了。
  她的手腕还在滴血。
  她在对陶冰儿笑。
  可能是血已经流得太多的缘故,她的笑容很难看。粘在头骨上的那层失去血色的脸皮仅仅是抽搐了一下,就算是笑过了。
  陶冰儿吓得呼吸都停止了。
  她用尽全身力气甩了甩头,想要摆脱眼前的可怕景象。
  仿佛是倒映在水中的容颜,微微震荡后又收敛起来,依然还原成她所熟悉的秦妍屏。

  陶冰儿总算明白,她无法摆脱她。
  秦妍屏是特意来找她的。
  秦妍屏被她气哭了,“呜……陶冰儿,连你也嫌弃我……”
  陶冰儿嘴唇哆嗦着,“我不是那意思……我不嫌弃你……”
  秦妍屏笑了,惨白的脸皮挤满皱纹,如一个苍老的巫婆般,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嫌弃我,我们是死党嘛!”
  陶冰儿拼命地点头。
  秦妍屏身子一矮,钻进了她的被窝。
  以前,她们两个经常睡在一起的。两人的身材都比较娇小,正好能挤在一张床上。
  陶冰儿的手触摸到秦妍屏的身体。
  秦妍屏的身体,特别的冷。
  陶冰儿仿佛感觉到她浑身直冒寒气,冷得她直打哆嗦。
  “怎么了,你很冷?不要紧,我抱着你睡,这样,你就不会冷了!”
  秦妍屏以前就喜欢搂着她睡。
  她甚至还叫陶冰儿为“老公”。
  搂住陶冰儿的,似乎不是秦妍屏,而是一条冰冷的大蟒,缠得她透不过气来。
  “不……要……”陶冰儿竭力挣扎。
  秦妍屏似乎明白了,“哦,原来,你还是嫌弃我!”
  这次,陶冰儿连辩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秦妍屏似乎很伤心。
  但她的伤心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她开心得大笑起来,“是我心急了!反正,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来找我了!”
笔仙幽灵(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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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妍屏笑得很疯狂,眼睛里射出恶毒的光芒,刺得陶冰儿不敢直视。
  秦妍屏的笑容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的笑容,甚至可以说不像是一个“人”的笑容。
  陶冰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如此疯狂、恶毒、放肆,笑得她毛骨悚然,心里直打鼓。
  问题是,秦妍屏说的话比她的笑容更恐怖。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去找她?她已经死了!她的意思,自己也快死了?!
  这怎么可能?
  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紧紧束缚着陶冰儿,她感到喉咙里进出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仿佛被窒息般无法呼吸,身体的各个部位渐渐变得沉重起来,沉重得她根本挪动不了。
  她想伸手,手伸不动。她想蹬腿,腿蹬不了。她想张嘴叫,嘴唇张不开。
  她的身体仿佛被石化了,不能动弹,唯有那颗脆弱的心脏还在“怦怦”地自动跳跃着。即使是这跳跃,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跳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弱。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等死。
  是的,等死。
  就这样默默地等待死神的降临。
  她试图反抗,却无处下手,如同植物人般。
  她不甘心,集中所有的精神力意志力,竭力大叫了一声。
  “啊!——”
  她终于叫出声音了!却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大的音量,低得只有她自己能听清楚。

  在她叫出来的那一刹那,她的身体能动了。
  她的手脚接触到一些软绵绵的东西。
  是被子。
  原来,刚才是在做梦——噩梦。
  现在,陶冰儿梦醒了,全身在冒汗——冷汗。额头、手心、脊背、脚掌,全是汗,湿漉漉的。
  她睁开眼睛,眼前依然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无穷无尽。
  她看不清黑暗中的物体,正如她看不清自己的命运。
  然后,她转了个身子,发现自己的被子空出一大块,空出的地方被窝凸了起来,似乎——似乎刚刚有人睡过。
  陶冰儿怔住了,仿佛突然被人抽了一鞭子。她记起来了,以前,秦妍屏和她睡在一起的时候,被子的形状就是这样子的——秦妍屏睡觉时喜欢将脚拱起来。
  难道,刚才不是做梦?
  不,那的确是个梦!
  但是……
  但是,怎么会做那种梦?
  不会是秦妍屏的亡灵来托梦吧?
  亡灵托梦的传说,在民间流传甚广,深入人心,要说完全是空穴来风,无稽之谈,怎么也不能让人信服。
  据说,亡灵托梦,一向很准。最经典的莫过于《三国演义》中已死的关羽与张飞两人托梦给活着的刘备,告诉他兄弟即将团聚。结果,刘备自知来日不多,托孤于诸葛亮。在一海之隔的日本,战国时代的枭雄丰臣秀吉临死时,梦到他以前侍奉的主人织田信长,拉着他要他过去。

  难道,自己真的快要死了?
  一想到这,陶冰儿就浑身发冷,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的感觉吞噬了她。
  是恐惧的感觉,来源于她的内心深处,对死亡本能的恐惧感。
  陶冰儿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地下坠、融化,仿佛坠入十八层地狱中,融化成一摊血水。
  她再次尖叫出来。
  这次尖叫声的音量远超过刚才的那次,441寝室的所有女生都被她惊醒了。
  灯亮后,女生们看到陶冰儿缩在床铺的角落中颤栗不已,面色苍白,嘴唇发青,脸上冷汗淋漓,似乎刚从寒冷的水池里捞上来一般。
  她怎么冷成这样?
  方媛披衣下床,走到陶冰儿身边,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烧。
  “陶冰儿,不要紧吧,是不是做噩梦了?”方媛帮她把被子裹紧。
  陶冰儿点了点头,用被角擦拭脸上的冷汗。
  “没事,不过是个噩梦,不要怕。”
  “可是……”陶冰儿的声音有些颤抖,没有说下去。
  陶冰儿被噩梦吓到了。
  方媛脑筋一转,有了主意,笑着说:“陶冰儿,你也是的,没听说过那句话,梦是反的?”
  “梦是反的?”陶冰儿似乎也听说过这么一句话。
  徐招娣也说:“是啊,在我们那里,都是这样说的,如果你梦到丢钱,反而会得到意外之财。如果你梦到噩运连连,结果肯定是吉星高照顺风顺水呢。” 最吓人的微信鬼故事号:kongbuwang,赶快添加!
  “但是……”
  “没什么但是,都是这样说的,所以,不要担心,也不要去想了。”方媛扶着陶冰儿躺下。
  陶冰儿却不想睡了,拉住方媛的手,说:“方媛,你陪陪我好吗?”
  “好。”
  方媛躺到了陶冰儿身边。
  陶冰儿的身体很冷,虽然她在竭力控制,依然不断地打哆嗦。
  她搂紧了陶冰儿,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这招果然有效,陶冰儿蜷缩在她怀中,颤栗缓缓变弱,最终消失。
  陶冰儿的身体不再冰冷,体温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
  方媛知道,陶冰儿之所以这么冷,不仅仅是由于她的身体,更多的是她的内心。她能温暖她的身体,却不能温暖她的内心。
  每个人都是一座壁垒森严的城堡,谁也无法真正进入。
  除了你自己,别人永远无法真正地了解你。正因为如此,知己才显得可贵,尽管所谓的知己仅仅是在某一方面和你合拍。
  方媛也进不了陶冰儿的内心。
  她只能凭自己的感觉去感受、劝慰她。她只希望,她的朋友们,能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此外无它。
  陶冰儿沉默了很久后才幽幽地问:“方媛,你信命吗?”
  “命?”
  “是的,命!”
  “我不知道。”
  方媛的确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信还是不信。从现代科学的角度来说,一切都是有形的、物质的,但是,现代科学并不能解释一切。比如,如果宇宙的万物都是质量守恒,那些消失的物质到哪去了?天文学家提出“黑洞”说,说“黑洞”吸引掉了那些物质,可这种学说至今都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

  “我信!”陶冰儿又加了一句,“所以,我也信笔仙!”
  “笔仙?”
  “嗯,笔仙!我以前玩过,很灵的。你玩过没有?”
  方媛摇了摇头,笔仙虽然在学生中很流行,她却一直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对于自己不清楚的东西,最好的办法是远离它。
  陶冰儿咬了咬牙,“我想请笔仙,问它些问题。”
  “请笔仙,这种时候?”方媛望了望徐招娣与苏雅。
  在日光灯的照耀下,441女生寝室如白昼般明亮,女生们根本就睡不着。她有些奇怪,以往这种时候,苏雅肯定会呵叱,可今天她竟然一直没有作声,闭着眼睛在假睡。
  “怎么样?你帮帮我!”陶冰儿一脸渴望。
  “我帮你?”
  “当然,请笔仙要两个人的。”
  “可我不会啊。”
  “没关系,我教你啊。”
  方媛实在不愿意,却不好拒绝陶冰儿。她隐隐听说,请笔仙是一种很邪门的游戏。这些日子,发生在她身上的邪门事情够多了,她不想碰这个。
  “那,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
  “现在!”
  方媛对着徐招娣做了一个眼神,希望她能劝阻陶冰儿。
  徐招娣劝她:“陶冰儿,我看,还是改天吧,现在天气这么冷,你的身体又……”
  “我的身体没事,如果是朋友的话,就帮我这次!”陶冰儿的态度很坚决。
  方媛没办法了,只能依着陶冰儿。
  看来,陶冰儿心中也和她一样,有着太多的疑惑。只不过她是把这些疑惑压在心里,慢慢地求解,而陶冰儿却妄图通过笔仙这种虚幻的游戏来寻求答案。
  她只希望,这次请笔仙,不要出什么意外,有一个好的结果。 >
笔仙幽灵(6)
  66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三十分。
  这种时候,原本不是请笔仙的最好时间。据说,请笔仙不能超过午夜十二点,因为到了午夜十二点,阴气重,游荡的东西比较多。
  但陶冰儿却一意孤行。
  她很快就在大厅里摆好桌子、放好白纸、找好钢笔、点好蜡烛。
  所有的门窗关闭了,所有的灯光关闭了。
  陶冰儿坐在桌边,看着犹豫不决的方媛,急不可待。
  “快坐下来啊。”
  方媛坐下来,说:“陶冰儿,我真不知道怎么玩的。”
  “没事,我教你。你把手伸过来。”
  陶冰儿的右手与方媛的左手交错在一起,手指相互交叉,夹着那支钢笔。两人的手臂与白纸保持平行。
  “就这样让手臂保持平衡。注意,集中精力,不要用力去推动钢笔,也不要让钢笔掉下来。”陶冰儿想了一会,又加了几句,“我们一起在心里念‘笔仙笔仙快点来,来了之后画个圈’。来了之后,它会在白纸上画好圆圈。到时,我来问它问题,你只要心无旁骛,诚心诚意就可以了。”
  “这样就可以了?陶冰儿你再说一遍。”方媛怕自己没有听清。
  陶冰儿复述了一遍。
  方媛确定自己将要点听清楚了,这才点点头,两人开始请笔仙。
  白纸上写了一些字,除了一些朝代的名称与数字,还有“是”与“否”两个醒目大字。

  陶冰儿一脸虔诚,垂下眼睑,宛如在对观音朝拜的信徒,嘴唇一张一合,念念有词:“笔仙笔仙快快来吧,来了之后画个圈……笔仙笔仙快快来吧,来了之后画个圈……”
  方媛将信将疑,作声不得,只好有样学样,和陶冰儿一样低声默念。
  一开始,她觉得很无聊,两个人的手指夹着笔,不用力,怎么可能请来所谓的笔仙,画出规则的图形。但时间一长,她感到自己的手臂越来越僵硬,渐渐地仿佛脱离了她的身体。
  方媛想移动下手臂,被陶冰儿察觉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瞪得方媛一阵灼痛,如火烙一般,心中悚然,不敢乱动,只好由着她了。
  就这样,两人僵持在那里,如两座没有生命的雕像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越来越多的睡意侵蚀着方媛,她都要睡着了。
  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惊呼声,将方媛的睡意惊散。
  陶冰儿再次瞪了一眼,却不是瞪向她,而是瞪向她身后。方媛这才知道,原来徐招娣一直站在她身后观看。
  然后,她发现夹在自己与陶冰儿两人手指间的钢笔在动。
  先是微微颤动,没有规律,横一下,竖一下,斜一下,东倒西歪,如一个喝醉酒的汉子。
  陶冰儿却很兴奋,“笔仙,你来了吗,来了画个圈好吗?”
  奇异的事发生了,在陶冰儿的话说完以后,钢笔竟然缓缓地画了一个圈,虽然弧线有些变形,不怎么规范,但好歹也算是一个圆圈了。
  在钢笔画圈时,方媛的手指肯定没有用力,仿佛被另一种神秘的力量所操纵。她的大脑根本就没有下达要手指移动的指令。
  这怎么可能?
  那些笔仙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与陶冰儿的兴奋相反,方媛这时却感到莫名的寒意。
  她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这次请笔仙,绝对是一个错误。可惜,现在,她不能说话,陶冰儿也听不进去。
  “笔仙笔仙,你来了,我有事问你,你能告诉我吗?能告诉我的话在‘是’那里画圈,不能的话在‘否’那里画圈。”
  钢笔果然动了,慢慢地移到左侧,在“是”字那里画了一个圈。
  陶冰儿的声音有些颤抖:“笔仙,我想问你,我会不会死?”
  她全然不顾方媛与徐招娣的惊愕目光,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支钢笔。   钢笔的动作突然变得迅捷起来,比刚开始的动作要快出许多,很快就在“是”字旁边画了第二个圆圈。
  441女生寝室的大厅里寂静得可怕,陶冰儿死死地盯着那个圆圈,面色惨白,面部的肌肉微微抽搐着,几缕长发散落下面,遮住她的面目。
  烛光中的陶冰儿宛如一具活尸。
  “真无聊,谁不会死,竟然会问这种白痴的问题。”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苏雅,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徐招娣的身边。
  苏雅的话虽然不无嘲讽的味道,却提醒了陶冰儿。
  是人都会死的,不是笔仙的回答可怕,而是自己的问题太简单,怪不得刚才钢笔转得那么快。
  “笔仙笔仙,我想问你,我还能活多少年!”
  话刚说完,陶冰儿就后悔了。
  白纸上原有些数字,从一到六,但这些数字也太少了,自己这么年轻,怎么也不可能只活这几年。
  然而这次,笔仙没有画圆圈,而是静止了许久,然后才缓缓地画了一横。
  是一年?
  陶冰儿不敢置信,“笔仙笔仙,我是不是只能活一年?”
  这次,钢笔的回答很快,马上在“是”字边上画好第三个圆圈。
  这个圆圈,比前面两个都要规范许多。
  陶冰儿完全被眼前所发生的事情所震慑住了。笔仙的意思,她只能活一年?
  这怎么可能?
  她还这么年轻,她的身体这么健康,怎么可能只活一年?
  冷风乍起,烛光摇红,摇了几下,终于还是没能支撑住,被风吹灭了。
  大厅里一片漆黑。
  外面,下起了秋雨,淅淅沥沥,声音虽小,却仿佛滴落在陶冰儿的灵魂上。
  这时,突然响起了炸雷,雷声隆隆,陶冰儿与方媛两人同时松手,钢笔掉了。

  “笔!”陶冰儿想起了什么,惊叫了一声。
  “笔在这。”方媛伸手去桌上摸索,捡起了钢笔。
  “不是,我是问你,刚才笔是不是掉了?”
  “是啊,掉在桌上,你放心,不会摔坏的。”
  “掉在桌上……呵呵……掉在桌上……”陶冰儿傻笑了几声。
  方媛怕她思维错乱,和唐天宇一样突然发疯,连忙安慰她:“陶冰儿,没事的,只是个游戏,你看,我们现在还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有人在黑暗中按了下日光灯的开关,却没有反应——女生宿舍此时竟然停电了。
  “谁?”徐招娣在黑暗中尖叫了一声。
  “徐招娣,你怎么了?”方媛大着胆子问。
  “好像刚才有人碰了我一下。”徐招娣也不敢肯定。
  “好像?会不会是苏雅?”
  四人当中,就苏雅离徐招娣最近。
  “不是我。”苏雅的回答一向简单而直接。听声音,她离徐招娣有些距离,刚才,就是她去按灯光开关的。
  不是苏雅,那又是谁呢?
  这时,方媛似乎听到一声轻笑。
  是男人的轻笑!
  寝室里,怎么会有男人?
  441女生寝室里似乎隐藏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没有形体,在浓浓的黑暗中飘荡着。飘来飘去,飘在各位女生的身旁。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方媛记得陶冰儿点燃蜡烛后将打火机随手放入桌子抽屉里。她伸手摸索了许久,终于找到那个打火机,立刻打亮。
  在打火机点亮的那一刹那,她似乎看到窗外有个人影一闪。
  然而,也仅仅是似乎,她也肯定不了,刚才那个是不是人影。也许,那只是光明与黑暗交错的那一瞬间所产生的幻觉。
  蜡烛点着了。
  有了光与没有光就是不同,哪怕是再微弱的光,也能让人心生暖意,增加安全感。
  “没事了,走吧,我们去睡吧。”
  方媛与徐招娣扶起陶冰儿回到了寝室。
  这晚,方媛和陶冰儿睡在一起。她不断地没话找话,想安慰劝解陶冰儿。可陶冰儿如同一个木偶般,木讷无语,任方媛说破了口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搂住她,生怕她离去。
笔仙幽灵(7)
  67
  这晚,方媛睡得很不舒服。陶冰儿如鸵鸟般把头埋在她怀中不肯出来,不时地颤抖。这种颤抖如传染病一样,传染到了方媛身上,令她的身体也产生了共振。
  方媛能清晰地感受到陶冰儿的恐惧。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害怕呢?只不过她性格本来就要比陶冰儿沉静些,这些日子发生在她身上的恐怖事件实在太多,她都有些麻木了。
  时睡时醒,断断续续,好容易挨到天亮,方媛还在考虑怎么起床而不惊动陶冰儿,陶冰儿自己却一骨碌地从被窝里蹦出来,谁也不理,拉着一张脸,默默地收拾自己的衣物。她的眼睛有些红肿,头发也没有梳好,杂乱不堪,一脸憔悴。
  陶冰儿昨天肯定没休息好。她现在的心情也很糟糕,平时,她很在意自己仪表的。
  她收拾衣物做什么?是要离开441女生寝室?
  也许,对她来说,离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方媛虽然舍不得陶冰儿,却也不想阻拦她。女生寝室的气氛有些压抑,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愿意说话。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虚伪。
  方媛走过去,想帮陶冰儿收拾衣物。她却停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方媛,似乎在看着一个陌生人般。
  方媛被那种冷漠的眼神看得心慌意乱,无端地生出许多烦躁出来,却没地方发泄。

  她怎么这样看自己?
  她拒绝方媛的帮忙。换个角度说,她其实在拒绝方媛的友情。
  她的眼神告诉方媛,她已经把方媛当成了素无来往的陌生人。
  不仅仅是对方媛,对徐招娣也是一样。
  徐招娣原想打破这种压抑的气氛,轻轻地问候她:“陶冰儿,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好不好?”
  陶冰儿根本没回答,而是用看方媛的眼神去看徐招娣。
  ——警惕、冷漠、拒绝。
  这就是她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信息。
  方媛与徐招娣两人僵立在她身边,沉默无语,呆呆地等了半晌,最终还是默默地走开了。
  等方媛与徐招娣走开后,陶冰儿这才继续收拾自己的衣物,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话。
  她头都没回,一个人拎着旅行包走了。
  她离开了441女生寝室。
  她离开了南江医学院。
  方媛站在阳台上,看着蹒跚在晨曦微风中的陶冰儿慢慢地走出校园,走出自己的视线。她走得很慢,动作迟缓,一步三晃,浑然不像是青春少女,更像是一名苍老多病的老妇人。是她的旅行包太重,还是她的心事太重?方媛心中一片空无,仿佛掉了什么东西般,眼睛酸酸的,晶莹温热的液体夺眶而出。
  陶冰儿就这样走了。她似乎想斩断与441女生寝室的一切联系,所以,她才会对方媛和徐招娣这般冷漠。这一别,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就算再见面,也只是形同陌路,不可能再回到她们刚到441女生寝室时那种亲密无间的情形了。
  但愿,但愿时序有心、乾坤有情,呵护她平平安安、幸福快乐地过完这一生。方媛在心中为陶冰儿祝福。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句话虽然残忍,却很有道理。此时,方媛才体会到这句古语的真正境界。
  她并不责怪陶冰儿的逃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维方式,都有自己的选择。生活就是这样,你只能强迫自己,没有理由强迫别人的选择和你一样。
  方媛早已懂得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是接受现实,无论现实有多么残忍。
  只有接受现实,面对现实,你才能坚强地生活下去。这是个坚硬的时代,这是一个失去信仰的时代,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追名逐利,没有人在乎你的感受。
  方媛抹去眼泪,转脸去看身边的徐招娣。
  徐招娣也是一脸悲伤,怔怔地望着陶冰儿消失的方向,若有所失,惆怅凄伤。
  “我一直把她和秦妍屏都当作妹妹的。”徐招娣发觉方媛在看她,叹了口气。
  方媛拍了拍她的肩膀,本想说些劝慰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徐招娣突然想起一件事,“糟了,陶冰儿身体这么弱,会不会在路上病倒?”
  方媛这才发觉让陶冰儿这样不声不响地独自离去有些不妥,至少,她们应该告诉学校的。如果陶冰儿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她们可真是难辞其咎了。
  “要不,这样吧,你去追陶冰儿,我去找秦老师,看她有什么办法。”
  两人急匆匆地出去。徐招娣跑向了医学院大门口,方媛则跑向了教师宿舍找秦月。走出寝室大厅时,方媛特意回头望了一眼,苏雅还躺在床上看书,看得很专注,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毫不关心。
  苏雅怎么这样?
  方媛在心里嘀咕,她觉得苏雅清高得过分。无论如何,住在同一间寝室,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陶冰儿这么可怜,她却不闻不问,也太冷酷无情了。
  五分钟后,方媛跑到了秦月的宿舍,告诉她,陶冰儿出走了,拉起她就跑。
  秦月与方媛在路上边走边说,气喘吁吁,等走到医学院大门时,秦月对事情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徐招娣还站在大门边,对她们两人大声呼叫。
  两人急忙走到她身前,方媛问:“陶冰儿呢?”
  徐招娣指了指刚刚开动的一辆公共汽车,“在上面。”
  公共汽车从三人身边驶过,陶冰儿赫然坐在车上,目光呆滞,对她们三人视而不见。
  徐招娣问:“怎么办?”
  方媛也没有主意,“要不要打的士去追?”
  秦月想了下,摆了摆手,“算了,我看,即使追到了她,她也不会理我们的。不如我们先回去吧,我去找一下她的学生档案,通知她家人。她也这么大了,又是南江人,应该没事的。”

  “那她的学籍呢,会不会被注销?”方媛怕陶冰儿一去不回。
  秦月倒不担心这点,“不会的,我和学校说下,就当她请假好了。”
  看来只能如此了。
  秦月找到陶冰儿家人的电话号码,通知了她们。方媛还不放心,要来了电话号码,晚上特意再打了一次。
  接电话的是陶冰儿的父亲,告诉她陶冰儿已经平安回家了,让她不必牵挂,她这才放下心来。
  秦妍屏死了,陶冰儿走了,441女生寝室一下子冷清了许多。方媛心烦意乱,郁郁不欢,向图书馆请了几天假,一天到晚陪着徐招娣。
  她现在只有徐招娣这一个好朋友了。
  其实,徐招娣也需要她做伴。两人形影不离,却寡言少语,更多的时候是相对无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上课时睡觉,下课时发呆,两人都有些精神恍惚,整个人都变了。
  晚自习早就不去上了,秦月知道她们两人的心情不好,没有多问,其他老师更是自扫门前雪,教完自己的课程就算了,懒得管她们。晚上,她们也不出去,坐在寝室里一起上上网,聊聊天,玩玩游戏,就这样打发时间。
  这几天,倒是风平浪静,没有发生其他特别的事情。就连苏雅,也老实了许多,改变了以前的生活习惯,按时上课,下课后回寝室,不再神出鬼没,偶尔也与她们两人同出同进。当然,她还是那样冷漠,即使走在一起也没什么话说,如同一个移动的影子。

笔仙幽灵(8)
  68
  大约三四天后,到了周末,方媛心血来潮,想去看望陶冰儿,与徐招娣一说,她也欣然同意。两人找到秦月,问她要了陶冰儿的家庭住址,随意买了些水果零食,结伴去看她。
  两人边走边问,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陶冰儿家。陶冰儿家在城南,属于城郊交合地带,虽然偏僻了一点,但是空地很多,环境优美,不像市中心那样拥挤陈旧。出乎两人意料的是,陶冰儿的家境相当好,她的住处竟然是一栋富丽堂皇的豪华别墅。
  别墅的面积并不大,上下两层,每层也就一百多平方米。可是依山傍水,设计得非常漂亮,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别墅建在美丽娴静的象湖边上,湖水清澈明净,光可鉴人。附近是郁郁葱葱的森林。走进别墅,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精心修理过的葱翠草坪,草坪中还栽了几棵桂花树,开得正浓,一簇簇,宛如躲藏在宽大树叶下面的黄色小精灵,争芳斗艳。微风过处,香气扑鼻,沁人肺腑。
  两人按响门铃,不多时,门打开了,一个略显憔悴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嘶哑着嗓子问:“你们找谁?”
  “我们找陶冰儿。”
  中年男子的脸色刹那变得难看之至,“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陶冰儿的同学,特意来看望她的。”方媛为了打消中年男子的疑虑,扬了扬手,让他看到提在手中的礼品。
  “你们来看陶冰儿?”中年男子的语气有些怪异,“你们这时来看陶冰儿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方媛心头,“是啊,怎么了,大叔,她是不是病了?”
  “谁说她病了?她没病!”中年男子显得十分生气。
  “没病,她到底怎么了?大叔,你别生气,我们是她的好朋友,真的很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方媛态度恳切,一脸真诚。
  中年男子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盯着两人看了半天,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来你们是真不知道,陶冰儿她……她死了……”
  死了?!
  陶冰儿死了?!
  方媛目瞪口呆,不敢置信,手一松,提在手上的礼品掉到地上,几个红红的苹果溜溜地滚了出来。
  起风了,微风,轻风,风不大,却很冷,冷得别墅附近的树木花草瑟瑟发抖,抖落一地枯黄。
  这年的秋天真冷啊。
  方媛缩了缩脖子,回过神来,“大叔,你说什么?陶冰儿死了?”
  “是的,死了!”中年男子重复了一次,眼中泪光莹莹,“两天前,她就死了。”
  “她怎么死的?”
  “自己一个人躲在家里,打开煤气中毒死的。这孩子,真傻,好好的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中年男子神情凄楚。
  原来,中年男子就是陶冰儿的父亲。他拉着方媛与徐招娣唠唠叨叨地说了很多事。陶冰儿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他现在只想找个人倾诉。

  据他说,陶冰儿的身世也很可怜,她的母亲嫌他穷,在她很小时就离开了这个家,一去不回。于是,他痛下决心,下海经商。商场如战场,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于是,他忙于商场,无暇照顾陶冰儿,将她送到乡下的奶奶家寄养。
  陶冰儿十多岁后才回到南江市,和他在一起。但即使这样,他也抽不出时间陪她。这些年,他的生意越做越大,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根本分身乏术。他也曾想帮她找个继母,但陶冰儿不乐意,极力反对,他也只好随着她了。
  那晚,陶冰儿回家后,他看到她只是心情不好,身体并没什么大碍,也就没放在心上。加上那时公司正好有事,急着要他前去处理,于是他把陶冰儿一个人扔在家里回公司了。他万万没想到,陶冰儿的精神状态会那么差,心理会那么脆弱,以至于用自杀这么愚蠢的方法来了结这一生。
  人总是在失去时才知道珍惜。
  陶冰儿死后,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失去的太多太多。如果生活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宁可选择和女儿一起过着平淡普通的家庭生活,而不是这样忙忙碌碌地忽视亲情。受此打击,他心灰意懒,匆匆结束公司的业务,变卖产业,准备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
  怪不得,陶冰儿那么喜欢恶作剧,喜欢捉弄人,原来她只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一个自小就失去母爱,又缺乏父爱的人,再多的物质也不能满足她精神上的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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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媛现在可以理解陶冰儿为什么要离开441女生寝室了。她一直是一个孤独软弱的女孩,好不容易找到秦妍屏这样情同姐妹性情相投的好友,却眼睁睁地看着她自杀身亡,如同从幸福的云端一下子跌落到坚硬的混凝土上,心理上怎么承受得了?她玩笔仙,也不过是为了寻求心灵的寄托,而这点寄托最后也被粉碎了,精神上再无依靠。
  但是,但是她也不至于就这样走上极端,选择自杀这条愚蠢的道路啊。蝼蚁尚且偷生,她还年轻,怎么会这么想不开?
  方媛心中狐疑,“大叔,你确定陶冰儿是自杀?而不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陶冰儿父亲点了点头,“我能肯定是自杀,警方的结论也是这样的。这座别墅有防盗系统,昼夜不停。那晚的摄像中,除了陶冰儿与我,别墅里再没有其他人进去过。”
  又是一个自杀!
  程丽自杀、许艳自杀、万海自杀、秦妍屏自杀,现在是陶冰儿自杀,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自杀案件?
  而且,她们自杀的原因,都那么牵强,都那么令人费解。
  难道,真有所谓的神秘力量,操纵这些人的行为,让她们不得不自杀?
  如果真有这种神秘的力量,它的动机又是什么?
  它会不会让自己也自杀?
  方媛越想越怕,一股森森寒意从脚底蹿起,弥漫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冒寒气。
  “方媛,你怎么了,受凉了?”徐招娣看到方媛直打哆嗦。
  “没事,我想,我们要走了。”方媛蹦了几下,转移自己的思绪,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暖和些。
  “那么,大叔,我们告辞了,你多多保重身体。”徐招娣牵着方媛的手转身离去。
  两人走了十多米,陶冰儿父亲似乎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她们:“等等。”
  “大叔还有什么事?”
  “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陶冰儿父亲有些犹豫,停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我那天离开别墅时,在附近看到一个很奇怪的人。”
  “很奇怪的人?”
  “是的,很奇怪的人。他穿着黑风衣,面容消瘦,最奇异的是他的眼睛,好像是蓝色的,像猫眼一样。”陶冰儿父亲想了一会,又摇了摇头,“算了,只是长相有些奇怪罢了,冰儿毕竟是自杀的,怨不得他人。”
  方媛心中悚然,差点叫出声来,穿着黑风衣、面容消瘦、蓝色眼瞳,这不就是萧静老师?
  萧静老师,他来这里做什么?他与陶冰儿一向素无来往的啊。
  方媛总算头脑清醒,抿住嘴唇,忍了很久,这才把“萧静”这两个字吞了进去。她可不想在这里节外生枝。要让陶冰儿父亲知道他所看到的那个奇怪的人是她们学校的老师,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一直很信赖萧静,觉得他博学、敏锐,身染重病,却自强不息,一度将他视为自己的楷模,怎么也不可能将他与这些自杀事件联系在一起。

  离开陶冰儿家时,方媛发现,原来别墅里的那些草坪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葱翠,其间夹杂着太多的土灰色——那是枯萎的颜色。就是那几棵桂花树,也显得衰老不堪,盘根错节,树皮剥落,那些如精灵般可爱的黄色小桂花其实已经暮气沉沉,残缺破碎,微风轻拂便纷纷掉落。
  第九章 一睡不醒
一睡不醒(1)
  69
  方媛与徐招娣两人回到南江医学院,回到441女生寝室,将陶冰儿自杀身亡的消息告诉苏雅。
  苏雅只是“嗯”了一声便走开,似乎没放在心上。但她行走时分明有些魂不守舍,在寝室里转了几道也没想起来自己原本要做的事。
  由于陶冰儿的死,一向热情大方的徐招娣也有些多愁善感起来,自己一个人坐到床铺上,呆呆地望着窗外,两眼无神,想着心事。
  方媛心里也是一团乱麻,情绪低落,身体仿佛塞满了石头般,一举一动都沉重艰辛。
  她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她曾劝自己去相信唐天宇,可他还是骗了她。
  唐天宇是第一个与她情感有纠缠的男生,虽然这纠缠并不深刻。现在,他还在精神病院吧,不知道他现在治疗得怎么样了。
  她一直相信萧静。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相信他,更多的是靠直觉。可现在,这直觉也失效了,萧静似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善良。
  她想到了一件事,秦妍屏梦游,也是她告诉萧静的。萧静对心理学研究那么深,会不会是他在暗中运用这些心理知识来加害这些自杀的人?
  很有可能。
  萧静本来就是一个可怕的人,为什么医学院里流传着那么多他的怪事?死而复生、看穿别人的心事、猫一样的蓝色眼瞳,仅仅这些,就令人不得不提防他了。
  还有,这些自杀的人,几乎都与他有关。
  他认识改名后的许艳,他找到困住自己的万海,他知道秦妍屏的心结,可自己竟然这么傻,傻到对他深信不疑。
  如果萧静不可相信,她还能相信谁?
  只有秦月,她的班主任老师。
  秦月老师知道萧静这些事吗?虽然她与萧静以前是同学,但人会变的,萧静现在重病在身,闭门不出,他的思想性格也在变。
  方媛想清楚了,她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秦月老师。
  除了秦月老师,没有人会相信她。从始至终,秦月老师都清楚这些发生在她身上的可怕事件。
  虽然是周末,方媛还是在教师宿舍找到了秦月,她正躲在厨房里准备做中饭。
  “是方媛啊,来得正巧,正好到我这里吃饭,我正嫌一个人吃饭没意思呢。”
  换作以前,方媛一定欣然答应,但此时,她实在没心情,幽幽地说:“秦老师,我今天上午去了陶冰儿家。”
  “哦,陶冰儿?她没事吧?”
  “她——她死了。”
  秦月正手忙脚乱地炒菜,方媛说完后她还炒了几下,然后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扭过头问:“方媛,你说什么?陶冰儿死了?”
  秦月炒的菜是辣椒炒肉,辛辣的香气刺得方媛眼睛发胀,直流眼泪,“陶冰儿,她自杀了。”

  “自杀?”秦月感到不可思议,“好端端的,她干什么自杀?”
  “听她父亲说,她是一个人睡在家里,打开所有的煤气管道中毒而死的。”
  锅里的辣椒烧焦了,那些肉也变成了油渣,在锅里翻滚扭曲,一个个似乎愤恨至极。
  秦月哪还有心思去管锅里的菜,抹了一下眼睛,呛得咳嗽几声,问:“肯定是自杀?”
  “肯定是自杀。”
  秦月重重地吐了口气,反而显得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
  她怎么会有这种表现?
  方媛突然感到头有些晕,重重地咳嗽了几声,退出了厨房。
  秦月关掉了煤气,随即也出了厨房。
  这时,门外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是何剑辉。
  何剑辉还是那副嘴脸,一看到方媛就嬉皮笑脸,“哟,漂亮美眉怎么又跑到我家来了?是不是来喝我的喜酒?”
  秦月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何剑辉这才发觉两人的神情凝重,收敛起来。
  方媛倒有些不好意思,怕秦月为此责怪何剑辉,故意问:“喝喜酒?你和秦老师准备结婚了?”
  “是啊,元旦时结婚,还有一个多月。”何剑辉老老实实地回答,走到秦月身边搂抱她。
  秦月却啐了他一口,一把推开他,“滚开,我和方媛在谈正事。”
  “正事,有什么正事比我们结婚还重要?”何剑辉讶然。

  “她们寝室又一个女生自杀了。”秦月似乎很烦躁,吃了火药般,停了一下突然骂了一句,“太无聊了!”
  方媛愣了,秦月现在说的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她的思维也有些错乱了?
  何剑辉倒没把这事放在心,“这年头,什么怪事都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什么办法,她要自杀,怪谁?”
  “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秦月腾地一下站起来,怒发冲冠,瞪着何剑辉。
  何剑辉摆了摆手,做认输状,“好——好——是我说错话了,你别那么大脾气啊。”
  方媛也在旁劝阻,“秦老师,其实,我来找你,还有一件事。”
  秦月这才扔下何剑辉,问方媛:“什么事?”
  方媛看了一眼何剑辉,吞吞吐吐,不知要不要避开何剑辉。
  秦月等不急,“没事,别管他,谅他也不敢乱说,快说吧。”
  方媛这才把自己对萧静的怀疑说了出来:“陶冰儿父亲说,冰儿自杀前,她看到过萧静老师在他家附近出没。”
  “萧静?”秦月拧起了眉头,“他平时很少出去的,到陶冰儿家去做什么?会不会是巧合?”
  “也许,只是巧合。”方媛嘴里这么说,心里可不这么认为。萧静身体不好,很少出去,怎么会去陶冰儿家那么远的地方?何况,陶冰儿家是在城南的别墅,偏僻幽静,不是特意的话很少有人会到那里去。

  何剑辉这时插了一句:“萧静是不是你那位得了重病死而复生的同学?这个人倒也有趣。”
  “关你什么事!”秦月对他没好气,“方媛,我也好久没去看他了,不如一起去看看他吧。”
  方媛求之不得,她正想让秦月陪她一起去找萧静,看有没有机会试探试探他。
  “我也去!”何剑辉死皮赖脸缠上来。
  “也好,就说我们请他参加婚礼。”秦月这次竟然没有反对。
  何剑辉躲在秦月身后对着方媛做了个鬼脸,“让他参加我们的婚礼?这可是你说的,到时他把你的那些亲戚朋友吓坏了可别怪我!”
  “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秦月嗔道。
  秦月的中饭是做不成了,三人只好去医学院里的小餐馆随便吃了点,也没打电话,吃完后直接去图书馆找萧静。
  周末的中午,医学院的图书馆里人影稀疏,这个时候没多少学生来图书馆看书借书。三人走到借书窗口,敲了敲,却没有人过来。
  奇怪,怎么没人?按理说,图书馆会安排一个工作人员值班的。方媛记得很清楚,今天应该轮到萧静。
  萧静到哪去了?
  方媛在身上摸了摸,找出图书馆的铁门钥匙,打开铁门,领着秦月与何剑辉走进去。藏书室里也没看到萧静的身影,只有一排排书架摆满了书,一本本缄默无语,似乎是失去灵魂的士兵般,诡异地看着三人。

  三人排成一列,缓缓在从书架中穿过。她们走向藏书室里面的一个小房间——那是萧静的休息的地方,也是他的家。
  这时,那间小房间里突然传出一些奇怪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中间隐隐夹杂着几声猫叫。
  这里怎么会有猫?
  藏书室是绝对不允许有猫存在的,它们会撕破图书馆的藏书。谁也不知道这些藏书的价值,或许价值连城,或许一文不值,但无论怎样,这些书都是学校的公产,都要保管好。
  方媛加快了脚步,走近小房间,轻轻推门。门没锁,推开了。
  然后,方媛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只黑猫!全身纯黑的黑猫!
一睡不醒(2)
  70
  黑猫站在小房间的桌子上,翘着尾巴,眯着眼睛,诡异地望着方媛。
  它甚至还“喵呜”地叫了一声,似乎认出了方媛。
  竟然是那只黑猫!
  是441女生寝室的那只黑猫!
  虽然每只黑猫看上去都差不多,从外形上不能肯定这只就是441女生寝室的那只,方媛却能肯定。
  她对黑猫的叫声再熟悉不过。
  它的叫声很怪,和其他的猫叫不一样,声音里有明显的情绪。
  比方说欢喜、得意、愤怒,黑猫的这些情绪她都能听出来。
  是因为她收养过它一段时间,还是她与黑猫之前心有灵犀?
  这只黑猫,怎么到了萧静这里?
  方媛把目光从黑猫身上移开,然后才看到在地上翻滚的萧静。
  萧静的头疼病又发作了,瘦长的身子不断地痉挛,双手抱头,痛得满头大汗。
  秦月与何剑辉急忙走过去,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坐到床上。
  “又发作了?止痛药呢?”秦月给他倒了杯开水。
  萧静疼得说不出话来,勉强用手指了指桌子下的抽屉。秦月从里面找出一个药瓶,看了下药瓶上面的说明,倒出三粒白色的药丸,塞进萧静口中。
  萧静仰着头,灌了几口开水,把止痛药吞下,接着大口大口地呼吸。
  十分钟后,萧静的脸色好了些,痉挛的身体也渐渐恢复正常。
  “你们怎么想到来看我?”萧静自我嘲笑,“还好你们来得及时,不然,这次,我可真要见阎王了。”
  萧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把黑色风衣裹得更紧了,抬头看到何剑辉,笑笑,“这位就是你的那位男朋友吧,听秦月提起过,果然是一表人才。”
  何剑辉握了握萧静的手,笑意盎然,“是啊,我姓何,名剑辉,你叫我小何就可以了,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结婚?好事啊。”萧静突然开始咳嗽,咳得很凶,似乎要吐出些什么才甘心。
  秦月的脸色却有些不自然,顾左右而言他,“萧静,我看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太危险,头疼病发作了也没人知道,不如搬到学校宿舍去住。”
  萧静摇了摇手,“不了,我还有几天好活?还嫌不够折腾?”
  他转脸看到方媛,眼里露出笑意,“方媛,你看上去气色不错。”
  方媛苦笑,就自己这种样子,他还说气色不错,也不知脑筋里哪根弦搭错了。
  “那只黑猫……”方媛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黑猫?”萧静笑了,对着黑猫叫了声,“喵喵,过来。”
  黑猫仿佛听懂了萧静的话,竟然真的跳到他手上。
  “乖吧,这只猫!”萧静脸上颇有得色。
  自从他病后,一个人居住在这间小房间里,一直没有其他人接近他,也怪可怜的。难得这只黑猫不嫌弃他,跑到这里来,一人一猫竟然相处得十分融洽。
  “它什么时候到你这里来的?”方媛还想继续问下去。
  萧静却岔开了话题,“哎,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找你们。方媛,我准备把我的这些藏书一起送给你。”
  “送给我?”
  “是啊,怎么,不喜欢?”
  “不是,只是……”
  “没什么只是,收好,这是我房间的钥匙,到时你来这里搬。”萧静不由分说,把一把铜质钥匙塞进方媛手中。
  然后,他又站起来对秦月说:“秦月,你还记得孙长彬吗?”
  “孙长彬?哦,想起来了,是我们在医学院读书的老同学,当时就坐在你身边。”
  “对,他现在是省人民医院脑外科的主治医师,你送我去他那,我准备动手术。”
  秦月忧心忡忡,“你真的决定了?”
  萧静笑了,笑容璀璨,“决定了,赌一赌吧。”
  秦月也不好多说,叫何剑辉开来他的帕萨克,一行人送萧静去省人民医院。
  在省人民医院很顺利地找到孙长彬,孙长彬对他们倒是很热情,只是谈到萧静,免不了长吁短叹。
  原来,萧静在医学院的学业出类拔萃,一度是医学院的骄傲,很多医学院的老师都说他有医学的天赋,专心学习的话,一定会有所成就。可惜他读研究生时患上了怪疾,脑中似乎长了什么东西,而那东西又压迫着脑神经,所以动不动就头疼。问题是,即使动手术,成功的可能性也只有三成,所以他也只能强挨着。

  也正因为此,一度被医学院的学生视为最佳情侣的萧静与秦月最终劳燕双飞。据说,两人的分手还是萧静提出的,态度坚决。为了让秦月死心,他自动要求到图书馆工作,躲在里面,除了吃饭外几乎不出来,更别说与秦月见面游玩了。时间一长,那份情愫自然就渐渐淡了。
  现在,萧静的病是越来越重,那东西似乎在不断成长,任其发展下去的话,也还是死路一条。逼不得已,他找到孙长彬,让他安排手术。
  可惜,他还没等到孙长彬的手术,身体就支撑不住了。这晚,还在观察期的萧静病情突然恶化,心跳减弱、呼吸困难,即使用上氧气瓶也没能挽留他多久。等方媛、秦月、何剑辉三人急匆匆来到萧静的病房时,他已经说不出话,只能睁着眼睛望着他们。
  他似乎有话要对秦月与方媛讲,但讲不出来,一张嘴,嗫嚅了半天,也没人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他要死了。
  方媛幽幽地想。
  这些日子,她身边不断死人,她曾经付出过情感、推心置腹的良师益友,就这样一个个地死了。
  萧静似乎不甘心就这样死去,足足挣扎了半个多小时,这才咽下那口气,腿一蹬,不再呼吸。
  孙长彬冷静而伤感地处理掉他的尸体,让护士推到太平间去。
  然后,孙长彬领着秦月与何剑辉去办理相关手续。萧静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所有的事情只能由秦月代为处理。
  可能是刚才太紧张了,萧静死后,她反而觉得一身轻松。在看着萧静挣扎时,她感到惊心动魄、触目惊心。而现在,她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廊里,却昏昏欲睡。
  她真的麻木了。萧静死了,她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是她对萧静没有感情,还是她变得冷酷了?
  萧静把他所有的书都留给了自己,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刚才,他想对自己说什么?难道,他留给自己的那些书里面,隐藏了什么秘密?
  方媛心中灵光一现,睡意全消。
  她猛然站起来,恨不得立即赶回图书馆的小房间去翻看萧静留给她的那些书。
  但是,她现在还不能回去,还要等秦月与何剑辉一起回去。
  这时,她看到走廊尽头的阴影处,似乎站了一个人。
  ——黑色的风衣、瘦削的身影,习惯性地痉挛。
  是萧静?
  他不是死了?
  他怎么会站在那里?
  而且,他站在那里,对自己摆手,似乎叫自己过去。
  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操纵她,使她情不自禁地向那边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越走越近……
  突然,一只手拍在方媛肩上,吓得她一跳。
  “怎么了,方媛,是我。”拍她肩膀的是秦月,她有些狐疑,朝方媛前行的方向看了看,“你在看什么?这么专注?”
  “没什么。”方媛抹掉额头上的冷汗,再朝阴影那边看时,哪有什么人影,只有一棵梧桐树在风中婆娑摇晃。
  奇怪,人哪去了?方媛用力眨了眨眼睛,再往那边看时,树影下有两点蓝色的光芒闪烁不定。
  是那只黑猫!
  蓝光就是黑猫的那双眼瞳!
  它怎么来医院了?
  黑猫的眼瞳是蓝色的。
  萧静的眼睛也是蓝色的。
  在白天,猫眼是收缩的,如针一般眯着,只有晚上,它才会扩张成圆形。
  方媛这才注意到,扩张成圆形的猫眼,和萧静的眼瞳,竟然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