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吹灯(下)

祖父的那些古玩字画在破四旧的时候都被红卫兵给砸了,想不到在这深山老林里也能见到这种古玩的残片,还真有点亲切感,不过这东西对我来讲跟没什么用,我一抬手把这半个破碗远远的扔进了树林里。
  胖子也把湿透了的衣服扒个精光,胡乱包了包手上的口子,又跳进溪中,我们俩洗了个澡,然后把衣服鞋袜一件件的晾在溪边的鹅卵石上,我打声呼哨,招呼栗子黄回来。
  只见栗子黄从远处跑了回来,嘴里还叼了只肥大的灰色野兔,不知这只倒霉的兔子是怎么撞到栗子黄这只还在实习期的猎犬口中的,我一见有野兔,大喜之下抱着栗子黄在地上滚了几圈,真是条好狗,我从蜂巢上掰了一大块沾满蜂蜜的蜂房奖励它。
  胖子说:“回去咱们也找人要几只小狗养着,以后天天都有兔子肉吃了。”
  我说:“你想得倒美,山里有多少兔子也架不住你这大槽狠吃。先别说废话了,我还真有点饿了,你赶紧把兔子收拾收拾,我去捡柴火。”
  胖子在溪边把兔子洗剥干净,我抱了捆干松枝燃了堆篝火,把野兔抹上蜂蜜,架在火堆上烧烤。不一会儿蜜制烤肉的香味就在空气中飘散开了,我把兔头切下来喂狗,剩下的兔肉一劈两半和胖子吃了个痛快。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差点连自己的手指也一起吞下去,虽然没有油盐调味,但是抹了野生蜂蜜再用松枝烤出来的野兔肉,别有风味,在城市里一辈子也想象不到世上有这种好吃的东西。知青的生活就是这样有苦有乐,我们被社会赶到了边远的山区,失去了一些东西的同时,也得到了一些在城里得不到的东西。

  吃饱之后,眼见天色不早,衣服也干的差不多了,就用粗树枝穿起巨大的蜂窝,两人一前一后的抬了,高唱着革命歌曲回村:“天大地大~不如我们大家决心大~爹亲娘亲~不如共产党的恩情深。”这才真是鞭敲金蹬响,齐唱凯歌还。唯一不太协调的就是在我们嘹亮的革命歌声中还夹杂着栗子黄兴奋的狗叫声,这使我觉得有点象电影里面鬼子进村的气氛。
  回到村里一看村里的人少了一大半,我就问燕子:“燕子你爹他们都到哪去了?”
  燕子一边帮我们抬蜂巢一边回答:“查干哈河发大水,林场的木头都被泡了,中午村里的大多数人都去那边搬木头了,支书让俺转告你们,好好看庄稼,别闯祸,他们要七八天才能回来。”
  我说:“支书喝酒喝糊涂了吧?我们能闯什么祸?我们可都是毛主席的好孩子。”
  燕子笑着说你们还不惹祸呀?打你们城里知青来了之后,村里的母鸡都让你们闹腾的不下蛋了。
  我们一起的另外两个男知青也去了林场,只剩下我和胖子还有另外两个女知青,我们因为出去玩没被派去林场干活,觉得很幸运,把蜂蜜控进罐子里,足足装了十多个大瓦罐,燕子说剩下的蜂房还可以整菜吃,晚上给你们整狍子肉炒蜂房。
  胖子乐了,说今天咱们这小生活跟过年差不多,下午刚吃了烤兔子肉,晚上又吃狍子肉炒蜂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燕子问在哪烤的兔子?我把经过说了。燕子说哎呀,你们可别瞎整了,在老林子边上烤野兔,把人熊引出来咋整呀。

  我们听她这么说才想起来,还真是太危险了,幸亏今天人熊可能是在睡觉才没闻见烤肉的香味。我一边帮燕子生火一边说了胖子在溪水中被破碗扎破手的事,那地方怎么会有那种宋代的瓷碗?
  燕子说那一点都不新鲜,咱村里姑娘出嫁,哪家都有几个瓶瓶罐罐的做陪嫁,都是从河里捞出来的。
  我越听越觉得奇怪,河里还能捞古董?燕子也从床底下翻出几个瓷瓶让我看:“不是河里长的,都是从上游冲下来的,咱村附近这几条河的源头都在喇嘛沟的牛心山,听老人们讲那山是埋了也不辽国金国的哪个太后的墓穴,里面陪葬的好东西老鼻子去了,好多人都想去找那个墓,但是不是没找着,就是进了喇嘛沟就出不来了,喇嘛沟那林子老密了,我爹就曾经看见过沟里有野人出没,还有些人说那牛心山里闹鬼,反正这些年是没人敢再去了。”
  说话间已经夜幕降临,燕子把饭菜作得了,胖子去叫另外两个女知青来吃饭,结果刚去就和其中一个叫王娟的一同气喘嘘嘘的跑了回来,我忙问他们出什么事了?
  王娟喘了半天才说清楚,原来和她一起的那个女知青田晓萌家里来信,说是她母亲得哮喘住院了,病得还挺严重。田晓萌听人说喇嘛沟里长得菩萨果对哮喘有奇效,就一个人去喇嘛沟采菩萨果,从早晨就去了,一直到现在天黑也没回来。
  我脑门子青筋都跳起来多高,这田晓萌也太冒失了,那地方全是原始森林,连村里有经验的猎人也不敢随便去,她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去了?
  王娟哭着说我拦不住她呀,咱们赶紧去找她吧,要是万一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呀。
  可是眼下村里的劳动力都去了林场,剩下的全是老的老小的小,要去找人只能我和胖子去了,燕子也带上栗子黄和猎枪跟我们一道去,留下王娟在村里看庄稼。
  
  在山里有狗就不怕迷路,我们不敢耽搁,点着火把牵着栗子黄连夜进了山,深山老林里根本没有路可走,我真想不明白田晓萌自己一个女孩怎么敢单身一人闯进大山的最深处,胖子说她可能是急糊涂了,谁的亲娘病了不着急啊。
  因为天黑,又要让狗追踪气味,栗子黄没受过专业的追踪训练,经常跟丢了,还要掉回头去重找。所以我们走得很慢,以前四五个小时的路,走了足足一整夜,东方出现了曙光,大森林中的晨风吹得人身上起鸡皮疙瘩,精神为之一振,燕子给我们指了指西面说:“你们看,那座大山就是牛心山。”
  我和胖子向西边看去,无边无际的林海和山峦中耸立着一座雄浑巍峨的巨大山峰,整个山就如同牛心的形状,九条玉龙般的大瀑布从山上奔流而下,村民们捡到的那些瓷器就是从瀑布里冲出来的,看来那传说中辽国太后的陵墓可能就在山内,但是始终没人找得到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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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见了这座壮观的山峰突然有一种感觉,向毛主席保证这样的山我好象在哪见过。心念一动,终于想起来平时闲着翻看我祖父留下的那本破书时看到的一段记载,这种山水格局是一块极佳的风水宝穴,前有望,后有靠,九道瀑布好似是九龙取水,把山丘分割得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对了,好象是叫什么“九龙罩玉莲”。
这九条瀑布,多一条少一条,或者是没有这么大的水流,都够不上九龙罩玉莲的格局。九在个位数中是最大的,发音也同久。瀑布的水流如果小了,那也就不叫龙了,那是蛇。
  这种风水宝穴,还有个别称叫做“洛神辇”,按书中所说,最适合的就是在这种地方安葬女性,如果安葬了男子,其家族就要倒大霉了。
  这时我心中隐隐约约有种感觉,我祖父的那本《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四旧,书中的内容确实是言之有物的,回去之后还要好好再读一遍。
  不过我并不觉得这种风水术有什么实用价值,中国自古以来有那么多的帝王将相,哪一个死后是随便找地方埋的?朝代更替兴盛衰亡的历史洪流,岂是祖坟埋得好不好所能左右的。
  燕子指着牛心山前的山谷说:“这就是有名的喇嘛沟,传说里面有野人,到了晚上还闹鬼。”
  胖子望了望山谷中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皱着眉头说:“田晓萌要是进了喇嘛沟肯定会迷路,咱们只有三个人一条狗,想找她可真是有点不太容易。”

  我看她们俩有点泄气,就说:“我就不信世界上有什么鬼,不管是鬼还是野人,让我碰见了就活捉它几只,带到北京去送给毛主席,毛主席见了一定很惊讶。”
  胖子和我一样都是军人家庭出身,血液里天生就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成份,他听了我这么说,也来精神了,摩拳擦掌的准备进沟。
  只有燕子忧心忡忡,她作为本地人,从小到大听了无数关于这喇嘛沟的可怕传说,自然就有一种先天养成的畏惧的心理。不过现在救人要紧,只能把那些抛在脑后了。
  三人先坐下来吃了些干粮,整点装备,我们一共有两杆猎枪,这两支枪是燕子和她爹的,一把是三套筒,另一把是鄂伦春人常用的抬杆子,这两种枪都很落后,全是前膛装填的火药枪,近距离杀伤力很大,但是射击三十五米以外的目标,威力和精度都难以保证,也就打个野兔狍子之类的。
  我六岁起就被我爹带到靶场玩枪,解放军的制式长短枪械我用得都很熟,但是这种前膛燧发猎枪,我一点都没有把握能控制住,胖子和我的经验差不多,我们商量了一下,猎枪我和燕子各拿一支,胖子拿了一把砍柴的砍刀。准备停当之好,三人就一头扎进了喇嘛沟的密林之中。
  在喇嘛沟里,比起传说中的野人和山鬼,最真实直接的威胁来自于人熊,人熊虽然和黑瞎子同样都是熊,但是人熊喜欢人立行走,故得此名,人熊体积很大皮糙肉厚,猎人们只有成群结队,并带有大批猎狗的时候才敢攻击人熊。如果一个人带着一把破枪在原始森林中和人熊遭遇,几乎就等于是被判死刑了。
  在林子里走了大半日,牛心山上九道大瀑布的流水声轰隆隆的越来越大,眼见喇嘛沟已经走到了尽头,就快到牛心山脚下了。
  人熊野人都没碰到,更没见到田晓萌的踪影,胖子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行了……实在……走不动了。”
  燕子说那咱们就先歇会儿吧,栗子黄好象也寻不到田晓萌的气味了,唉,这可咋整啊?要是找不到她,支书和我爹他们回来还不得把我骂死。
  我也累得够戗,拿起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对他们两个人说:“田晓萌许不会是让人熊给吃了?再不然也有可能是被野人抓去做了压寨夫人。”
  我们正在一边休息一边闲扯,忽听栗子黄冲着密林深处狂叫了起来,猎犬都是血统优良的好狗,它们不在极其危险的情况下,绝不会如此狂叫。
  我问燕子:“狗怎么了?是不是发现有什么野兽?”
  燕子脸色惨白:“快上树,是人熊。”
  我一听说是人熊,急忙三下两下爬上了一颗大树,低头一看,燕子正在托着胖子的屁股,胖子不会爬树,吃力的抱着树干一点点的往上蹭。我又赶紧从树上溜了下来,和燕子一起托胖子的屁股,胖子好不容易爬上了最低的一个大树叉,满头大汗的趴在上面说:“我……这树他妈的……太高了!”
  栗子黄的叫声越来越急,还没等我和燕子爬上树,就见树丛中钻出一只浑身黑毛的人熊,它见了活人,立即兴奋起来,人立着咆哮如雷。

  燕子长年跟她爹在山里打猎,经验极其丰富,来不及多想,抬起猎枪对着人熊就放了一枪,碰的一声火光飞溅,弹丸正中人熊的肚子。
  由于距离很近,而且人熊的腹部最是柔软,给它的肚子上开了个大洞,鲜血和肚肠同时流了出来。人熊受了伤,恼怒无比,用大熊掌把自己的肠子塞了回去,然后狂暴的扑向燕子,燕子的猎枪不能连发,身后都是树木荆棘无处可逃,只能闭眼等死。
  我急忙举枪瞄准人熊的头部,这一枪如果打不中,燕子就完了,想到这里手有点发抖,一咬牙扣动板机,抬牙子猎枪巨大的后座力差点把我锨了个跟头,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是火枪的杀伤力不够还是我射得偏了,虽然打中了人熊的头部,却只是打瞎了它的一只眼睛。
  这一枪虽不致命,却把燕子救了,人熊瞎了一只眼,满脸都是鲜血,还挂着半个眼珠子,它变得更加疯狂,丢下燕子不管,径直朝我扑来。
  这时栗子黄从后面猛咬人熊的后腿,人熊扭过头去要抓栗子黄,栗子黄很机警,见人熊转身,便远远跑开,对人熊呲着牙挑衅。
  就这么缓得一缓,我和燕子都抓住了这救命的十几秒钟时间,分别爬上了大树。
  人熊受伤也不轻,肚肠子被打穿流出来一大截,还瞎了一只眼睛,它在山中连老虎都怕它三分,哪吃过这么大的亏,想去抓栗子黄,但是又没有猎犬跑得快,想要去咬那三个人,那些家伙又都爬上了大树。在树下转了几圈,虽有一肚子邪火,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暴跳如雷,仰天狂吼,声震山谷。

  我趴在大树上看见下面的人熊急得直转圈,觉得好笑,对胖子喊:“小胖,你二大爷怎么还不走啊?跟下边瞎转悠什么呢?你劝劝它,别想不开了。”
  胖子不是怕人熊而是怕高,拿现代的词来说他可能是有点恐高症,趴在树叉上吓得发抖,但是他听我挤兑他,也不肯吃亏,跟我对骂起来:“胡八一,你他妈的就缺德吧你,下边这位哪是我二大爷啊,你看清楚了再说,那不是你媳妇吗?”
我哈哈大笑,指着下面的人熊对胖子说:“噢,看错了,原来这是你老姨,我可不给你当姨夫。”
  胖子气急败坏的想用树上的松果投我,但是两只手都紧紧抱着树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我见了胖子的样子更加觉得好笑,不过马上我的笑容就僵住了,树下的人熊正不顾一切的爬上我所在的这棵大树。
  它虽然笨重,但是力量奇大,又受了重伤,疼痛已经让它完全失去了理智,在它眼中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一条狗,瞪着一只血红的熊眼,大熊掌上的肉刺牢牢扒住树干,庞大的身躯每一蹿就爬上来一米多高的距离。我心中暗骂:“谁他娘的告诉我狗熊不会爬树?这不是坑我吗。”
  在山里有句老猎手叮嘱年轻猎人的话:宁斗猛虎,不斗疯熊。因为受伤而完全发疯了的人熊,其破坏力和爆发力都是惊人的,我大吃失色,再也没心思跟胖子开玩笑,不停的盘算着怎样脱身。
  这时燕子大喊:“快……快装铁沙,打它的另一只眼!”
  我这才想起来背在身后的猎枪,连骂自己没用,又往大树顶端爬了一段,解下扎裤子用的武装带,把武装带栓在一枝足能承受我体重的大树杈上,用一只手抓着猎枪挂住重心,腾出另一只手往猎枪里装填火药,我把牛角筒里剩下的多半筒火药都装进了抬牙子的枪管。
  人熊爬得很快,离我越来越近,燕子和胖子都为我捏了一把冷汗。我尽量只把注意力放在手中装填猎枪上的动作上,不去想下面爬上来的人熊。
  装完火药之后是压铁沙,用铁通子把火药和铁沙用力杵实,鼻洼鬓角全是汗水,这种猎枪真麻烦,东北的大森林中有多少猎手是因为没有一把快枪而失去宝贵生命的,这时候我要是能有一把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就算再来个两三只人熊也不在话下,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有只手枪也好。
  就在我完成装铁沙火药,并替换完火石的那一刻,人熊已经够到了我的脚,我赶紧把枪口倒转向下,正对着人熊的脑袋开了一枪,这一枪因为火药放得太多,烟火升腾,把我的脸熏的一片祛黑。
  火枪是凭借火药喷射的力量激发铁沙,但是角度太低使得压在枪筒里的铁沙松动了,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威力,另外由于是单手抵近射击,后面没有支撑点,如此近的距离还是打得偏了,没击中头部,只是把人熊的肩膀打得血肉模糊,人熊从十几米高的树上掉了下去,沉重的砸在地上,地上都是极深的枯枝败叶,再加上它皮肉厚实,并没有对它造成多大伤害。

  人熊爬了起来,这次它不再爬树,嗷嗷叫着用肥大的躯体撞击大树,震动得树上的松叶松果雨点般的落下。
  还好我用武装带把胳膊挂住,才不至于被震下去,我有点担心这棵大树不够粗壮结实,再被人熊撞几下就会齐根折断,就对燕子和胖子喊道:“我要去见马克思了,你们有没有什么话要对革命导师说的,我一定给你们转达。”
  胖子在十几米外的另一颗大树上对我喊:“老胡同志,你放心去吧,革命事业有你不多,没你不少啊,你到了老马那边好好学习革命理论啊,听说他们总吃土豆炖牛肉,你吃的习惯吗?”
  我说:“小胖同志,革命的小车不倒你只管往前推啊,红旗卷翻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天下剩余的那三分之二受苦大众,都要靠你们去解放了,我就天天吃土豆烧牛肉去了。”
  燕子急得哭了出来:“这都啥时候了,你们俩还扯犊子,快想点办法啊。”
  正当我们无计可施之时,人熊却不再用身体撞击大树,停了下来,坐在地上呼呼喘气。原来人熊流了很多血,又不停的折腾,它虽然蛮力惊人,也有用尽的时候,这回它从狂暴中冷静了下来,学了个乖,以逸待劳,坐在树下跟我们耗上了。
  栗子黄也见识了人熊的厉害,不敢再靠近人熊嘶咬,远远的蹲在一边,它也很饿,但是对主人很忠实,不肯自己去找吃的。燕子心疼自己的狗,打个口哨让栗子黄自己去找东西吃,栗子黄这才离开。
  三个人趴在树上商议对策,但是都没什么办法,现在下树硬拼,凭着手中的老式火枪,无疑自寻死路,村里的大部分人都不在,也别想指望有人来救援。只好各自用裤带把身体牢牢缚在树干上,看看最后谁能耗过谁吧。
  这样一来,对在树上的三个人最为不利,刚才一番惊心动魄的人熊搏斗,已经耗尽了我们大部分力气,现在已经快到晚上了,我们三人都是两天一夜没有合眼,白天只吃了几个棒子面饼子,又饿又困,怕是到不了明天早晨,就得饿昏过去掉下大树。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一句主席诗词: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不过山下没有旌旗在望,只有人熊守候。
  就这么胡思乱想的,不知不觉中我昏昏沉沉的趴在树干上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胃中饥饿难耐,一阵阵的发疼,就醒了过来,只见天空上繁星密布,残月如勾,已经到了深夜时分。整个森林中都静悄悄的,借着月光一看,树下的人熊已经不在了,不知它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树枝浓密,我看不清燕子和胖子还在不在树上,就放开喉咙大喊:“燕子!小胖!你们还在树上吗?”
  连问了几声,喊声在中夜的山谷间回荡,却没有半点回应。我虽然胆大,但是一想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独自在原始森林之中,不禁有些发毛。心想这两个家伙也太不够意思了,怎么把我忘了,走的时候竟然不叫我。
  我在树上又喊了几声,忽然发现前面不远有一片灯火璀灿的地方,在这地方竟然有人居住?他们两个是不是也看到灯光,到那边找人去了?
  黑夜之中辨不清东南西北,只听水流轰鸣,有举头看了看北极星的方位,看来那片灯光应该是来自于牛心山方向,我树上溜了下来,找准方位,深一脚浅一脚的向那边走去。
  真希望那是住在山里的老猎人,热情而又好客,看到我这样在森林中迷路的知识青年,一定会热情款待,先给我冲壶热茶,再烤了鹿腿来给我吃……越想肚子越饿,抹了抹嘴角流出来的口水。
  边想吃的边走,很快就到了一个巨大的山洞前,山洞深处灯火辉煌,很奇怪,刚才明明看着那些灯光不远,这时却又变成在山洞深处了,莫不是我饿得眼花了。
  我在自己幻想中的烤鹿肉的驱使下走进了山洞,直到漆黑阴暗而又漫长的山洞尽头,发现山腹中空间广大,使人眼前豁然开朗,忽见对面有五六个年前女孩正在一起行走,现在分明是夏天,她们却穿着奢华的皮裘,只有其中一个身穿应季的服装,她头上扎了两个麻花辫子,斜背一个印有为人民服务字样的军绿帆布挎包,那不正是田晓萌吗?
大山深处的古墓
  没错,绝对是田晓萌,她是苏州来的知青,我和胖子是福建的,随说大家都是南方人,但是并不算太熟。主要是因为我和胖子总惹祸,一般老实文静的姑娘们也不敢亲近我们两个。
  不过在这奇怪的山洞中见到熟人,心里多多少少就有了底。我紧走两步对田晓萌喊道:“田田,有吃的东西吗?”
  田晓萌扭头一看是我,就朝我招了招手,示意让我走近。我走了过去对她说:“你在这玩的倒痛快了,我们为了找你差点让人熊给吃了。这是什么地方啊?你有什么吃的东西没有?我饿得都前心贴后背了。”
  田晓萌说:“真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进喇嘛沟采药迷了路,被这几位好心的姐姐救了,她们这一会儿还要演皮影戏,你来的正好,咱们一起看了再回去。”随即给我引见了她身边的几个年轻女子,她们说话都是当地的口音,说话很有礼貌,给我拿了一些鹿肉干吃,招呼我一齐去看戏。
  我跟着她们向里面走去,只见广大的山洞正中有座城子,楼阁壮丽。
  在城门前搭建了纸灯白布,后边坐了十几个司掌锣鼓锁钠的乐师,前面设有一张古香古色的长桌,桌上茶档茗盏,器具精美,有一个红色玛瑙托盘中堆满了瓜果。
  桌前设有三张椅子,那几名身穿貂裘的女子请我和田晓萌分别做在左右,居中的椅子虚设,似乎尚有一位重要人物要来。
  田晓萌见只有三个座位,其余的人都站在后边,就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想要推辞。我又累又饿,也顾不上客套了,反正人民的江山人民坐,既然有座位,谁坐不一样,于是大咧咧的坐了,抓起面前的食品就吃。
  可能是饿得狠了,食物虽然精美,却没半分滋味,都如同嚼蜡一般,越想越是觉得古怪。
  这时有两个少女搀扶着一个衣着华贵白发笼钟的老太太从大门中走出,坐到中央的位子上。
  我和田晓萌都站起来向主人问好,见了那老太太的样子,我心中更觉得怪异,现在这都什么年月了,怎么还有地主婆?
  老太太冲我们俩点了点头,就居中坐下,一言不发的等着看戏。
  身后站立服侍的年轻女子一拍手,戏班子里的乐师傀儡师听见号令,一齐卖力演出,皮影戏起源于汉唐时期,又别名“灯影戏”是一门在民间很受欢迎的艺术,以驴皮镂刻出戏文中的人物动物,由艺人在白幕之后伴着锣鼓器乐唱词操纵,发展至近已有不下数百出的整套戏目。
  不过这种艺术形式在文化大革命中自然受到波及,被批判为宣扬才子佳人帝王将相的大毒草,哪里还有人敢再演绎。想不到今天我竟然在此见到,这在那个文化生活为零的时代里,真是太吸引人了,我光顾着看戏,完全忘了其他的事情。
  这次皮影演的各出大戏都是极有精彩的剧目,先演了一出《太宗梦游广寒宫》,又开始演〈〈狄青夜夺昆仑关〉〉。
  我看得心旌神摇,口中干渴,就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喝水,无意间看了身旁的老太太一样,只见她也正自看得眉开眼笑,边看边取桌上的果脯点心食用,咀嚼食物的样子十分古怪,两腮鼓动如同猿猴。  
  我奶奶年老之后也没有牙,但是吃动西绝不是这样子啊,这老太太是人是猴?心中一乱,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茶杯这一摔破了不要紧,那老太太的脑袋也随之掉在了地上,她的人头还盯着皮影戏观看,嘴里还在咀嚼不休。
  老太太手下的侍女急忙赶到近前把她的人头恭恭敬敬的捧了起来,又给她按到身子上。
  我心中知道这是遇上鬼了,一把拉起田晓萌就向山洞外边跑,一片漆黑之中跌跌撞撞的冲出了山洞,耳中听得轰隆声不绝,大地不停的震动,身后的山洞闭合成一块巨大的石壁,再晚出来半分钟,就得被活活夹死在山中。
  外边天色已经大亮,我拉着田晓萌跑到山下的溪边,觉得肚子奇痛无比,疼得我额头直冒冷汗蹲下身去,看来她们给我吃的东西有问题,忽然见前边走来两个人,前边的那个姑娘有些眼熟,原来是燕子,我见到她才感到安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那天燕子和胖子一直在树上呆到天亮,树下的人熊失血过多死在了树下。但是到处都找不见我的踪影,最后在河边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我和田晓萌。
  我这三天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发了四十几度的高烧,胖子跑了四十几里的山路请来县里的医生给我治病,我体格健壮,总算是醒了过来,而田晓萌始终没有意识,只好通知她的亲属把她接回家去治疗了,至于后来她怎么样了,我们都不太清楚。
  我把我的遭遇和燕子的爹讲了,他告诉我说,我遇到的可能是“鬼市”,山里有个传说,那位太后死的时候,活埋了很多民间诸班杂耍的艺人来陪葬,有些人就曾经在牛心山看过和我相同的事情。
  不过这些事在我的记忆中模模糊糊,有时候我自己都不太敢确定真的曾经发生过。
  我的知青生活经过了整整一年,69年春节轮到我回家探亲,我的命运又发生了一次巨大的转折。
康巴昆仑不冻泉
  那一年的春天,整个中国都笼罩在战争的阴云之下。苏联在中国北方边境线上部署了三个集团军群总数一百多万的军队,中国的近邻印度也和中国的边防部队不断的发生摩擦,岛上的国军见此情形觉得有机可乘,摩拳擦掌的准备反攻回来,同时美国的第七舰队也进入了应战状态。
  中国的领导人感受到了大战的威胁,不断的进行战略部署上的调整,军队扩编,深挖洞,广积粮,群众们积极进行防核防化防空袭的三防演练。
  我回城探亲的时候有人告诉我内部消息,我父母的问题很快就将得到组织上的澄清,证明我祖父不算地主,他的成份是中农,所以他们被释放出来是迟早的事,这时由于解放军大量征兵,我父亲以前的一位老战友让我当了“后门兵”入伍。
  我爹的战友陈叔叔是军分区的参谋长,当年第九兵团入朝参战,冰天雪的盖马高原,十几万志愿军合围了美军最精锐的海军陆战队第一师,在那场残酷的战役中我爹冒着零下四十几度的低温,把身受重伤的陈叔叔从死人堆里背了出来,到了救护所的时候,两人的身体被身上的血水冻在了一起,护士用剪刀剪破了皮肉才分开。他们之间的友谊已不能用生死之交四个字来衡量,而且我父母的历史问题也快要解决了,现在安排老战友的儿子参军,对一个分区参谋长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中国人养成走后门的习惯就是在部队里最先开始的。
  陈叔叔问我想当什么兵种的兵,我说想当空军,听说飞行员伙食好。陈叔叔笑着给了我一个脑锛儿:“战斗机哪有那么容易开的,你小子给我到野战军去,好好锻炼几年,等提了干,再把你调到军区机关来工作。”我说回机关工作就算了吧,我还是愿意留在基层部队,办公室呆不惯。
  想回岗岗营子和小胖燕子他们告别,但是时间上不允许,就给他们写了封信,心里觉得挺过意不去,自己去部队当了兵,留下好朋友在山沟里插队,怎么说也有点不能同患难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我三个月以后就没有了,那时候我才知道在山里当知青有多舒服。
  我被征兵办按排到了一只即将换装为装甲师的部队中,没想到阴差阳错,刚在新兵训练营苦熬了三个月,中央军委一纸命令,这支部队就被调往了青藏高原的昆仑山口六十二道班兵站,全师改编为成工程兵部队。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也不奇怪,当时的情况是全国的部队都在挖洞搞人防建设,各种洞,防空的,弹药储备的,战略隐蔽的等等,没有不挖洞的部队,所不同的是我所在的部队由业余挖洞,转变成职业挖洞,我们的任务是一级机密,要在昆仑山的深处建设一座庞大的地下战备设施,虽然没有明确的告诉士兵们这个设施的用途,但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应该能猜到吧。部队中有保密条例,所以大伙平时从不谈论这件事。也有传闻说完成了这次的工程任务,我们还要被编回到野战军的序列中去。

  昆仑山口也称昆仑垭口,海拔4767米,在地质学的角度上来讲属于“多年冻土荒漠地貌”是由古代强烈腐蚀的复杂质变岩构成,所以部队里来了很多工程师指导工作,对指战员进行为期两个月的强化培训,我所在的一个班就作为先遣小分队率先向南经过“不冻泉”进入茫茫昆仑山的最深处。
  “不冻泉”位于昆仑河北岸,又名昆仑泉,花岗岩板圈成了池壁,池中清澈的泉水万年不停的喷涌而出,即使严寒的冬季也从不封冻,谁也不知道泉眼通着哪里。上级传达了纪律,命令士兵不许在这里洗澡,因为当地藏民视“不冻泉”为神泉,时常对泉水膜拜。以前西藏刚解放的时候,进藏大军途径此地,那时候还没有发布这些规定,有三名战士在泉里洗澡,都给淹死在了泉眼里,他们的墓就安在离这不远的兵站,我们小分队最后的补给站也设在那里。
  终于进入了昆仑山,几乎所有的人都产生了严重的高原反应,人人的脸都憋得发紫,目光也变得模糊,所以在我们的眼中,巍巍昆仑的千丘万壑,如同一条条滚滚向前的银灰色巨龙。十多个人的小队在这雄浑无际的山脉中显得还比不如一只小小的蚂蚁。
  我在行军的路上想起了祖父传下来的那本书,那书上曾说昆仑群峰五千乃是天下龙脉之祖,这些山脉中从太古时代起直到现在,里面不知埋藏了多少秘密,相传西藏神话传说中的英雄王格萨尔王的陵塔和通往魔国的大门都隐藏在这起伏的群山之中。
  (在藏俗中,天葬并不是最高待遇,最高规格是塔葬)
一百张美女皮
  先遣队的任务是找到合适的施工地点,随行的还有两名工程师和一个测绘员、一名地质勘探员,弃车之后在山里行进了整整两天,第二天的黄昏大家扎了帐篷休息,铅云密布的天空上飘起了零星的雪花,看来到晚上会有一场大雪降临。
  士兵们身体强壮,入伍的时候都经历过新兵营每天五公里武装越野的磨练,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强,这时候基本上都已经稍微适应了缺氧的环境,围在用特制的白煤球燃料点燃的营火旁取暖,吃煮得半熟的挂面和压缩饼干,因为海拔太高,水烧不开,挂面只能煮成半熟。
  而那四名工程技术人员都是戴着眼镜的知识份子,其中还有一个是女的,他们还远没有适应高原的环境,爬在帐篷里喘着粗气,听那声音都让人替他们的小身子骨担心。
  领队的连指导员和班长卫生员三个人忙着给他们烧水发药,劝他们吃点东西,越不吃东西越会觉得缺氧。
  和我混得比较熟的几个战友是东北黑龙江的“大个子”,藏区入伍的藏族兵“尕娃”,年龄只有十六岁的吉林通信兵“小林”。我们几个三口两口吃完了面条,喘着粗气休息,感觉在高原上吃一顿饭所使的力气甚至超过了在平原上的五公里武装越野行军。
  小林休息了一会儿对我说道:“胡哥,你是城里参军的,知道的事多,给俺们讲几个故事听呗?”

  大个子也随声符合:“哎呀我说老胡,太稀罕听你唠了,贼拉带劲,反正一会儿还得整哈玩意儿班务会,也不能提前休息,先给唠一段磕儿呗。”
  尕娃汉话说的不利索,但是能听明白,也想说什么,张了半天嘴,楞是没想起来该怎么说,干脆一挥手,那意思是,你讲吧,我也听听。
  我吐着舌头说:“空气这么稀薄,你们怎么还这么大精神头?得了,既然同志们想听,我就先白话一段,等会儿开班务会时班长给我穿小鞋,你们可得给我帮忙说情啊。”
  我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们班长看我不太顺眼,他是从农村入伍的,跟小媳妇似的在部队熬了五年才当上个小小的班长,他特别看不惯我这种高干子弟的“后门兵”。班里一开会他就让我发言,抓住我发言中的漏洞就批评我一大通,把我给气的呀,就别提了。
  但是我讲点什么好呢?我看过的书加起来不到十本,其中毛选四本,语录一本,字典一本,《红日》算一本,《青年近卫军》也算一本。可是这些都给他们讲没了,还有本《风水秘术》我想他们也听不明白。
  我搜肠刮肚的总算想起来上山下乡时从田晓萌那借来看的一本当时很流行的手抄本,这本手抄本的内容以梅花党的事迹为主,也加入了不少当时社会上的奇闻异事,其中有段一百张美女皮的故事,给我留下印象特别的深。

  这件事的开始是发生在一辆由北京开往南京的列车上,女大学生赵萍萍回南京探亲就是搭乘的这趟列车,坐在他对面的乘客是一名年轻英俊的解放军军官,两人有意无意之间就聊了起来,赵萍萍被这位年轻军官的风度和谈吐倾倒了,在交谈中还得知他家庭环境很好,受过高等教育,赵萍萍甚至开始幻想着自己嫁给对方。不知不觉之中火车就抵达了南京站,军官请赵萍萍到火车站附近的饭馆里坐一坐,吃饭的时候军官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后拿出一封信,托付赵萍萍帮忙送到他在南京的家里,因为他自己有紧急任务要先赶回部队,所以先不能回家了。赵萍萍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随后二人依依不舍的分别。
  第二天赵萍萍去军官的家里送信,接待她的是一位老妇人,老妇人把信取出来读了一遍,然后热情的把赵萍萍请到家中,给她倒了杯茶。赵萍萍喝了几口茶,和老妇人闲谈几句,突然感觉眼前金星乱转,一头晕倒在地。一桶冰凉刺骨的冷水浇醒了赵萍萍,她发现自己赤身裸体的被绑在一条剥人橙上,墙壁上挂满了人皮。周围站着几个人,正是那老妇人和她手下的几名彪形大汉。她把那封信拿到赵萍萍眼前让她看,信上只有一句话:“送来第一百张美女皮,敬请查收。”老妇人冷笑着说道:“你死到临头了,让你死个明白,我们都是潜伏的特务,剥女人的人皮是为了在里面装填炸药,一共要准备一百张人皮,今天终于凑够数了。”说着取出一把刹利刀交给其中一个手下,让他动手活剥赵萍萍的皮,刹利刀是专门剥皮用的特制刀,那大汉用刀在赵萍萍头顶一割,在她的惨叫声中……

  我刚说到兴头上,就被走过来的班长打断了:“都别说咧,都别说咧。胡八一,你又在胡编乱造咧,现在咱们班开班务讨论会咧,你那小嘴儿不是喜欢说吗,这次,就让你先发言中不中咧?”
大冰川下的九层妖楼
  
  我站起身来一个立正,学着班长的口音回答他道:“不中,不中,咋又是俺咧?轮也该轮到拉木措那个尕娃子说一回咧,人人平等才是社会主义的原则咧。”
  班长说:“小胡,咋就你怪话多咧?你不要学俺说话,让你说你就说咧,不要谈什么绝对平均主义中不中咧?”
  我看了看周围的几个战友,他们一个个都一本正经的坐着等我发言,尕娃趁班长不主意,还冲我吐了吐舌头,这几块料,太不仗义了。现在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了:“报告班长,今天咱们讨论什么内容?你还没说呢,你不说让我们怎么发言?”
  这时指导员走了过来,指导员李健三十多岁,中等身材,是很斯文的一个人,对待官兵很好,没什么架子,他对大家说:“同志们在开会呢?我也来听一听。”
  班长赶紧给指导员敬了个礼,指导员说你们继续,我别影响了你们的讨论。
  班长水平很低,见指导员在旁边就显得特别紧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对士兵们说:“同志们,咱们一起唱个革命的歌子来鼓舞斗志,中不中咧?”
  战士们异口同声的答道:“肿”。指导员在旁边差点乐出声来,赶紧假装咳嗽两声。
  班长却没听出来有什么可笑的,一脸严肃的把双手举起来,做音乐指挥的动作:“同志们,我先起个头啊,二呀嘛二郎山,预备,唱。”

  “二呀嘛二郎山,哪怕你高万丈,解放军铁打的汉,下决心要闯一闯。”山上的雪越下越大,十几名战士的合唱声回荡在昆仑山飘飞的白雪之中,不知道是苍茫的群山飞雪衬托了军歌的雄壮,还是军人们的歌声点缀了昆仑山的苍凉寂寞,一时间就连另外一座帐篷中的几名工程师也都被歌声吸引,忘记了高原反应,在歌声中望着远处无尽的山峰思潮起伏。
  最后指导员给大家讲了几句话:“我和你们大家一样,也是第一次到昆仑山,这里的条件确实是非常艰苦,环境非常恶劣,我们面临的是最严峻的考验。但是我的同志哥,咱们不是普通的部队啊,咱们连的称号是“拼刺英雄连”,这个荣誉是六连的前辈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给这面旗帜摸黑,现在党中央毛主席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咱们,是对咱们六连巨大的信任,我们一定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军人作风圆满完成这次任务。同志们,大家有没有决心?”
  我们一齐答道:“有”
  指导员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就要进大冰川了,大家要提前做好准备,好了,解散。”
  
  进山的第三天早晨,部队抵达了大冰川,传说这附近有一个极低洼的小型盆地,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那处盆地。由于是机密任务,所以不能找当地的向导带路(其实也没有人认识路),只能凭着制作粗糙的军用地图,在乱草一样的等高线中寻找目的地。
  大冰川是由三部分组成的,落差极大,坡度很陡峭,最高处海拔超过六千米,积雪万年不化,中见一段最长,全是溜滑深厚的寒冰,最下边又低于高原的平均高度,深深的凹陷进大地,这里地气偏暖形成了一个罕见的绿色植物带,在最低的地方,高原反应也减轻了。
  事先工程师警告大家,在冰川下边行军不能发出任何太大的声音,否则引起山顶的雪崩,就得被活埋在下边。
  在从冰川上下到山谷里的这个过程中,有一位北京来的工程师失足跌下了冰川,我们在下面的绿洲中,找到了他摔得稀烂的尸体。女地质勘探员洛宁和他是一个单位的同事,见此惨状,忍不住就想放声大哭。
  一个姓王的地质专家赶紧用手把她的嘴捂上,小声说:“别哭出声来。”
  洛宁把头深深埋的在王工怀里,痛苦的抽泣着。指导员带头摘下了帽子,向同伴的遗体默哀告别,随后我和尕娃两人把他的尸体收拾到一起,装在一个袋子中掩埋。这位工程师和我们在一起不到三天,我只知道他是北京的,甚至还来不及知道他的名字。
  大个子用工兵铲轻轻的挖掘地上的泥土,挖了没几下,忽然在他挖的从土坑中,飞出来一个蓝色的大火球,有篮球大小,在半空盘旋两圈,一下子就冲进了人群中,众人急忙闪避。
  火球落在地上,蓝色的火焰逐渐熄灭,原来是一只奇形怪状的小瓢虫,翅膀身体都象是红色的透明水晶,翅膀甲壳都是半透明的,它身体里的内脏依稀可见,其中似乎隐隐有火焰在流动,看上去说不出的神秘诡异。 >
  大伙对望了一眼,都想问这是什么虫子?但是谁也不可能给出答案,大概是尚未发现的物种,王工好奇的靠了过去,推了推眼上的深度近视眼镜,激动的用两只手指把象红色火焰一样的瓢虫捏起来,小心翼翼的仔细观看,然而就在此时,他手指和瓢虫接触的地方被一股蓝色的火焰点燃,顷刻间,雄雄烈焰就吞没了他全身。

  大冰川下的九层妖楼
  
  王工的全身都被蓝色的火焰吞噬,皮肤上瞬间起满了一层大燎泡,随即又被烧烂,鼻梁上的近视镜烧变了形掉在地上,他也痛苦的倒在地上扭曲挣扎。
  我们想救他已经来不及了,他被火魔的惨叫声响彻山谷,听得所有人都不寒而栗,而且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咽气。
  有人想用铲土扑灭他身上的火焰,但是他全身烧伤面积已经达到了百分之百,属于深度烧伤,就算暂时把他身上的火扑灭了,在这缺医少药的大山深处,怕是也抗不过一两个小时,那不是让他活受罪吗?
  这种活人被火焚烧的情景太过残酷,洛宁不敢再看,把头扭了过去,她的表情凝固住了,捂着耳朵,张着嘴,也不知道她是想哭还是想喊。年龄最小的小林也吓坏了,躲在大个子身后,全身抖成一团。
  二班长掏出手枪想帮助他结束痛苦,实在是不忍心让他这么受罪,而且再由着他喊叫下去,非引起雪崩不可。
  指导员按住了二班长正在拉枪栓的手,低声说道:“不能开枪,用刺刀,让我来。”
  山顶有数万吨的积雪悬在大冰川之上,任何一点响动都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现在我们唯一能帮到王工的,就是给他的心口窝上痛痛快快的来一刺刀。
  指导员从一个战士手中接过上了刺刀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轻轻说了声对不住了,一闭眼把军刺插进了王工的心脏,王工终于停止了撕心裂肺的嚎叫,身上的火焰还在燃烧。  
  指导员刚想把刺刀从他心口抽出来,那股妖异的蓝色火焰猛地一亮,竟然顺着刺刀,从步枪的枪身传了上来。
  火焰燃烧的速度实在太快,甚至连一眨眼的功夫都不到,人们还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指导员身体就已经被蓝色的烈焰包围。
  指导员也和王工一样,痛苦的挣扎着惨叫着,大家平时都太了解指导员了,他绝对是个硬汉子,虽然外表文弱,但是他的忍耐力和毅力都够得上最优秀的职业军人标准,不知道被那种怪火焚烧是何等惨烈的痛苦,才会让他发出这样的悲鸣。
  二班长含着眼泪举起了手枪,现在管不了是否会引起雪崩了,实在是不忍心看着指导员再受苦了,就在他要扣动扳机的一刹那,全身是火的指导员忽然开口说道:“我命令……你们谁都不许开枪……快带同志们离开这里……”
  指导员身上的痛苦虽然难以承受,但是神智还保持着清醒,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惨叫可能会引起雪崩,为了不再发出声音,他反转烧得通红的刺刀,插进了自己的心脏。过了许久许久,他的身体被烧成了一堆细细的灰烬。
  小分队中剩下的成员,痛苦的注视着这壮烈悲惨的一幕,每个人都紧紧咬着牙,想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有些人的嘴唇都被自己咬破了。
  山谷里静静的没有半点声音,头顶湛蓝的天空映在大冰川的冰面上,让人有种错觉,这世界上似乎是有两个相同的天空,分不清楚哪一个在上,哪一个在下。

  地上有两堆灰烬,就在几分钟前,他们还都是活生生的,现在却变成了小小的一堆灰烬,烧得连骨头渣滓都没有剩下。如果不是有人目睹了这一切的经过,谁能相信世界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忽然从王工被焚烧后剩下的灰烬中,飞出一个蓝色的火球,它面对着众人悬停在半空,似乎是在选择下一个目标,它的速度奇快无比,在它的攻击范围以内,任何人都没把握能逃得脱。空气中传来一阵轻微的振动声,应该是这只古怪瓢虫抖动翅膀飞行所发出的声音。
  现在小分队的已经失去了三个人,都是重要人物,做为领队的指导员,还有两名工程师都牺牲了,剩下的两名工程师,一位是测绘员洛宁,还有一位是上海地勘院的刘工,看来这次的任务是无法完成了。
  指导员不在了,让士兵们心里少了主心鼓,但是几乎所有人在面对这团妖异的蓝色火球时,心中都产生了相同的想法:“宁愿被雪崩活埋,也绝不想被这鬼东西活活的烧成灰。”
  有几名沉不住气的战士已经举枪瞄准了半空中的瓢虫,二班长突然抢上一步对大家说道:“同志们,指导员牺牲咧,现在俺是队长咧!你们答应俺一定要全部活着回去中不中咧?”
  我明白了二班长想做什么,他是想牺牲自己给其他人撤离争取一点宝贵的时间。我拉住他的胳膊哽咽道:“不中,你又不是党员,凭啥你去咧?要去俺去。” 最吓人的微信鬼故事号:kongbuwang,赶快添加!
  二班长一把推开我的手:“你个小胡,你连团员都不是咧,俺让你别学俺说话,你咋个就不听咧。”话音未落,他已经头也不回地冲向了那团悬在空中的火球。
  
二班长刚冲出去两步就停了下来,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一幅不可思议的情景,那只散发着火焰气息的古怪瓢虫,由一只分裂成了三只,每一只都同原来的那只大小一样。
  三个蓝色火球中的一个直扑二班长,另外的两个象闪电一样钻进了人群,包括二班长在内,还有炊事员老赵,通讯员小林三个人被火球接触,全身都燃烧了起来,他们同时发出了惨烈的叫声,在地上扭动挣扎,想滚动压灭身上的大火。
  恐怖的事情发生了,由于刚才面对火球的时候,士兵们紧张过度,已经全部把枪械的保险栓打开,弹仓中满满的子弹都顶上了膛。
  通信兵小林才只有十六岁,他缺乏指导员和二班长面对死亡的勇气和心理承受力,恶魔般的烈火烧去了他的理智。在被烈焰嘶咬的痛苦下,使得他手中的半自动步枪走火了“塔噹~塔噹~塔噹~塔噹~”,沉重的枪声中,有三名战友被他射出的流弹击中,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事情往最恶劣的方向发展了,指导员宁可自杀也不肯让我们开枪,可最后还是有人开了枪。被奇怪的火虫攻击虽然可怕,但是还比不上枪声引起的雪崩恐怖,雪崩那就是灭顶之灾,小分队的成员,有一个算一个,谁也活不了。在大冰川下的山谷,大喊大叫也许只有三成的概率引发雪崩,但是枪声,百分之二百的会带来最可怕的后果。

  见到神智不清的小林步枪走火,流弹乱飞误杀了三个战友。我来不及多想,一咬牙关,端起手中的步枪三个点射,击倒了在火中痛苦挣扎的小林,二班长,老赵。
  步枪子弹的出膛声在山谷中回响,由于山谷的宽度很狭窄,再加上大冰川镜面一样的冰壁,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大音箱,枪声,喊叫声,哭泣声在山谷中击起一波又一波的回声,久久不绝。
  我还没有从亲手射杀自己战友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满脑子都是他们生前的音容笑貌,神智变得模糊起来,忽然觉得头上一凉,才回过神来,用手摸了一下,原来是一片雪花落在我的额头。
  当时天气晴朗,太阳挂在天空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这时候不可能下雪。我一摸到雪花,当时心里就咯噔一沉,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终于雪崩了。”
  这时从三个死去战友还在燃烧的尸体上,各飞起一个蓝色火球,尕娃的枪法是小分队成员中最准的,他端起步枪,瞄也不瞄,抬手就是三枪,每一枪都正中火球的中心,里面的瓢虫远没有子弹的口径大,虫身整个都给子弹打没了,火焰也随之消失。
  经过这一番短暂而又残酷的冲突,我们班八个士兵,加上二班长指导员一共十个人,现在还活着的只剩下我和大个子,尕娃三个士兵,再有就是刘工和洛宁两个知识分子。

  头顶上落下的雪沫越来越多,天空中传来轰隆隆的响声,整个山谷都在震动,我抬起头向上望了一眼,上面的雪板卷起了风暴,就象是白色的大海啸,铺天盖地的滚向我们所在的山谷。
  大个子拉了我一把,叫道:“老胡!妈拉个巴子的,都这时候了你还看啥玩意儿啊,赶紧撂吧!”
  我们的位置是处于山谷中间,雪崩落下的积雪肯定会把整个山谷都填平,根本就没地方可跑,但是人在生死关头,出于本能的要做最后的挣扎。
  洛宁早已被吓得昏倒在地,大个子把她抗到肩膀上,我和尕娃两个人连拉带拽的拖着刘工,往大冰川的对面跑去,指望着能在雪崩落下来之前,爬到对面稍微高一些的山坡上,去争取这最后的一线生机。
  在最绝望的时刻,我们也没有扔掉手中的枪,枪是军人生命的一部分,扔掉枪就意味着扔掉了军人的荣誉。但是别的东西都顾不上了,各种设备都扔掉不管,想把身上的背包解开扔掉,但是匆忙之中也来不及了,五个幸存者互相拉扯着狂奔。
  那雪崩来得实在太快,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山谷被积雪崩塌翻滚的能量所震动,一时间地动山摇。
  我以前听人说起过雪崩的情形,但是万万没有想象到,天地间竟有如此威力的白色巨浪,这一下人人心如死灰,就算再多长两条腿也跑不脱了。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雪崩所引发的猛烈震动,使我们面前陡峭的山坡上,裂开了一个倾斜向下的大缝。
  后边的雪暴已至,众人来不得多想,奋力冲进了山石中裂开的缝隙,裂缝下的坡度很陡,没想到下边有这么大的落差,做一堆摔了下去,滚了几滚跌在一个大洞底部。
  随后,一块巨大的雪板从后滚将下来,把山缝堵了个严丝合缝,激起了无数雪沫,呛得五个人不断猛烈的咳嗽。
  黑暗中不能辨物,众人死里逃生,过了许久才有人开口说话,大个子问:“还能喘气的吱个声,老胡,尕娃子,刘工,洛工,你们都在吗?”
  我感觉全身都快摔散了架,疼得暂时说不出话来,哼哼了两声,表示我还活着。
  尕娃掏出手电筒,照了照四周,洛宁目光呆滞的坐在地上,好象没怎么受伤,刘工倒在他旁边,双目紧闭昏迷不醒,他的左腿小腿骨摔断了,白生生的半截骨头露在外面。
九层妖楼
  
  我们跌进的这个山缝,又窄又深,手电筒的照明范围之外都是漆黑的一片,不知道远处是什么地形。
  大个子用手探了探刘工的鼻息,一抖落手说:“完了完了,气儿都没了。”
  我爬过去一摸刘工的颈动脉,确实是死了,心跳都没了,于是叹了口气,对大个子说:“咱们把刘工埋了吧。”
  我取出工兵铲想挖坑,尕娃在一旁把我拦住,指了指地下:“虫子,火。”
  尕娃这一提醒,我才想起来,在山谷中就是因为想挖坑埋掉摔死的工程师,结果挖出只魔鬼一样的瓢虫,小分队一共十四个人,在那惊心动魄的几分钟之内就死了十个,看来这里的土地不能随便挖掘,天晓得下面还有什么鬼东西。
  我有种直觉,那种古怪的虫子,不是什么神秘生物那么简单,它烧着了两个人之后,就由一只分裂成了三只,这只是巧合吗?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但是总不能把同伴的尸体就这么摆在外边,只能采取折衷的办法了。我用手电筒照明,尕娃和大个子在附近捡了些碎石块盖在刘工的尸体上,算是给他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石头坟墓。
  在这个过程中,洛宁始终坐在地上一动不动,静静的注视着刘工的石头墓,最后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压抑在心头的哀伤,如潮水决堤般释放了出来。

  我想劝劝她,但是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被她的哭声触动,也是鼻子发酸,心如刀铰,想起昨天晚上,小分队还围在营火前高唱军歌,那嘹亮的歌声似乎还回响在耳边,然而今天大部分战友都被永远永远长眠在了昆仑山的大冰川下。
  我扶着洛宁站起来,一起为刘工和其他战友们默哀。那时候不管什么场合,都要引用毛选,我带头念道:“漫天皆白,雪里行军情更迫。”
  其余的三个人也同声应合:“头上山下,风展红旗过大关。唯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随后众人举起右拳宣誓:“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僵,万寿无僵,祝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林彪同志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战友们,同志们,请放心走吧,有些人的死轻于鸿毛,有些人的死重如泰山,为人民的利益而死重于泰山,你们就是为了人民的利益而牺牲。我们一定要继承革命先烈的遗志,踏着你们用鲜血染红的足迹,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最后的胜利永远属于我们工农兵。”  当时我还是个新兵蛋子,从来都没参加过战友的追悼会,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记得别人开会时都这么说,在那种情况下,也没什么合适不合适之分了。
  

  许久许久,众人从痛苦中平静下来,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好在都是轻伤,不影响行动。随便吃了几口压缩饼干,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从被雪板压住的山谷出去是不可能的,我估计整个山谷可能都被雪崩填平了,现在只能另找出口。
  尕娃拍了拍自己身上空空的子弹袋,示意子弹不多了,我们进山的时候由于要携带很多装备,所以弹药配备都是最低限量,每人只有三个步枪弹匣,毕竟不是战斗任务,这一带也没有什么土匪,所以提前考虑的有些大意了。雪崩的时候又扔掉了一部分弹药,现在每人只剩下平均二十发左右的子弹,总共还有两枚手榴弹。地下应该没什么野兽,子弹多了也没有用,够防身的就行了。
  干粮是一点都没有了,能吃的刚才都吃了,必须想办法在两天之内找到出口,否则饿也会活活饿死在这地下了。不幸中的万幸是洛宁身上竟然还有一个指北针。
  
  山隙的深度超乎想象,向南走了一段之后就走到了尽头,大地的裂缝翻转向北,凭感觉象是走到了大冰川的下面。
  我们在黑暗中向前走了十几个小时,越走地势就越低,地下的空间也越来越大,洛宁用气压表测了一下,气压的数据换算成海拔高度,竟然只有四百多米,跟四川差不多,远远低于平均海拔四千多米的青藏高原,再这么走下去,怕是要走到地心了。

  最后地势终于平缓了下来,耳中听见水流声湍急,似乎不远处有条地下大河。我见不再有下坡路,就把手电四处探照,想看看有没有向上走的路,忽然发现手电筒照出去的光芒,在岩壁上产生了很多微弱的反光,象照在无数镜子的碎片上一样。  
  洛宁惊呼一声:“是云母!”
  其余三人听她说什么云母,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听他语气很惊恐,以为是出了什么紧急状况,急忙把洛宁挡在身后,以最快的速度从背上摘下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哗啦哗啦几下拉开枪栓,准备射击。
  洛宁奇道:“你们做什么?”
  我一边戒备一边回头问洛宁:“什么母的公的?在哪?”
  洛宁说:“不是动物,我是说这周围都是水晶啊。”
  洛宁虽然主要负责的是地图测绘工作,但是经常同地质勘探队一起工作,对于地矿知识也知道不少,我们周围出现的象玻璃薄片一样的结晶体,是一种单斜晶系的水晶,只有在太古双质岩层中才能出现,河北的地下蕴藏量很大,但是这里的云母颜色极深,呈大六方柱形。品质远远超过河北寿灵县所产,从云母颜色的深度这点上看,我们所处的位置已经深得难以想象了。
  洛宁被周围罕见的大云母所吸引,看看这块又看看那块,我随手捡起一小块看了看,也瞧不出有什么地方值得希奇。

  这时忽然听大个子对尕娃喊:“拉木措你干啥呢?赶紧起来。”
  我用手电一照,见尕娃正在地上按藏民的方式磕头,整个身体都趴在地上,这小子干什么呢?给谁磕头?我又照了照他前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地下竟然耸立着一座用数千根巨木搭成的“金”字形木塔,塔身上星星点点的有无数红色闪光,借着那些微弱的闪光观看,木塔的基座有将近两百米宽,用泥石夯砌而成,千年柏木构筑成了塔身,一共分为九层,每一层都堆满了身穿奇特古装的干枯骨骸,男女老少皆有,每棵大木的木身上都刻满了藏族的秘文,这是坟墓吗?规模如此巨大,是谁在地下修建的?
  我过去把正在地上磕头的尕娃拉了起来:“虽然我党我军尊重民族政策,你个尕娃子也是藏族人,但是你穿着军装的时候,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员,既然是共产主义者就不要玩那套唯心主义的哩格楞,最好别搞宗教迷信这一套。”
  大个子在旁边笑道:“行啊老胡,这家这小词儿整的,有当指导员的潜质啊。”
  洛宁一直在看云母,听到我们三个争吵,也过来走到近处观看。
  我对大个子摇了摇手让他别打岔,继续问尕娃:“这是什么塔?上面写的字你认识吗?”
  尕娃一个劲儿的摇头。
  我说:“这娃子,不认识你磕什么头啊,看见这么多尸骨,就把你吓傻了?” >
  尕娃满脸都是惊慌的神色,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胡这尕熊,哦让你把哦来说,偏把哦来拉,拉尔拉多斯,九……九层妖楼。”
  他前半句我没听明白,后边四个字听得清楚,什么九层妖楼?干什么用的?不就是埋死人的吗?
  还没等尕娃说话,洛宁就从塔边聂手聂脚地跑了回来,对我们做个不要出声的手势,她指着身后的塔对我们悄声说,千万别出声惊动了它们。
  我见她神色郑重,知道可能有麻烦了,但是不知她所指何物,于是压低声音问:“惊动了什么?塔中的死人?”
  洛宁极其紧张的说:“不是,是那种带火瓢虫,都在死尸身上睡觉,多得数不清。”
听了洛宁的话,我才察觉到,那座木塔上密密麻麻的红色闪光,原来都是那种透明瓢虫身上发出来的。
  虽然说我身上多少具备一些革命军人大无畏的气概,但是一想起那种古怪的瓢虫,心里就觉得恐慌。这种超越常识的生物太难对付了,山谷中那惨烈的一幕恐给我留下的恐惧感太强烈了。
  我打个手势,四个人悄无声息的向来路退了回去。还没走出几步,尕娃脚下忽然踩空,跌入了一条沟中。
  这条沟很隐蔽,又和我们行进的路线平行,所以来的时候我们都没发现。那沟虽然只有一米多深,尕娃还是被摔得闷哼了一声,我赶紧跳下去扶他,见尕娃正捂着脚,满脸都是痛苦的表情。
  这时洛宁和大个子也分别下到沟里,用手电筒一照,发现尕娃的叫上被一跟尖锐的白骨刺中,连鞋带脚被串了个透明窟窿,血流如注。沟里满地都是层层叠叠的各种动物白骨,数量太多,难以估算。看样子这条沟应该是牛、马、羊、狗之类的动物殉葬坑。
  为了不惊动附近木塔中的瓢虫,大个子用手捂住尕娃的嘴,不让他叫出声,我一把拔出了插在他脚上的白骨,洛宁用随身急救包中的云南白药洒在他伤口处,又拿出白绷带帮他包扎上止血。
  我手上沾满了尕娃腿上的血,随手在自己的军装上胡乱抹了几把,忽然想到,这座牛马殉葬坑挖得好生古怪,不是方形圆形,而是挖成长长的沟形,长沟直通那座安放尸体的木塔,这种形状正好和《风水秘术》中提到的一种名为“慑”的布局相似,如果真是完全一样,那么在平行的位置上还应该有一个规模相同的殉葬沟。
  两条殉葬沟相互平行夹住木塔结构的坟墓,构成二龙吸珠之势,照这么推断旁边的那条沟应该是坟中主人生前所用的一些器物。只是不知道这两条殉葬沟是人工的,还是天然形成的,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附近河水流动声很大,从河水激流的声音上判断,在西北方,也就是九层妖楼的后边,有一条地下河,因为龙是离不开水的。
  如果真是我预想的这样,那么这个地下世界的地图早就在我的脑子里了,只不过需要找到另一条殉葬沟才能证实我的推断。
  大个子推了我的肩膀一把:“老胡,整啥事儿呢?。”
  我刚才想得出神,被他一推这才回过神来,我问洛宁:“洛工,你能估算出来咱们现在的位置吗?大概在地图上的什么地方?”
  洛宁用指北针参照着地图计算了一下,沉吟片刻说道:“咱们在地下是一直不停的朝北走了十几个小时,按照咱们的速度推测,早就过了头上的大冰川,应该快出昆仑山了。”
  我把我刚才的想法说了,这时候要是往回走,只能回到被雪崩覆盖住的山缝,如果我估计的没错,咱们沿着地下河走,应该可以有路出去。但是这么做就要冒险穿从九层妖楼的下面经过,这是个死中求活的方案。
  四个人合计了一番,觉得这么做虽然充满了危险,但是值得冒险一试,不过我决定先去旁边找到另一条殉葬沟证实一下。
  行动前,我问尕娃,到底什么是九层妖楼?
  尕娃汉语说得很吃力,讲了半天我终于听明白了一部分,在他的老家血渭,也有一座和这座九层妖楼的遗迹,相传这种“九层妖楼”是古代魔国历代君王一族陵寝的殡葬形式,魔国灭亡的时候,那座墓已被英雄王格萨尔王摧毁,在藏地高原只剩下一堆烂木头架子,以及牧民口中传承下来的叙事诗歌,在世世代代歌颂着格萨尔王象太阳一般无与伦比的武勋。
  藏族牧民经过这些遗迹的时候,都要顶礼膜拜,吟唱史诗。这倒不是惧怕魔国君王的陵墓,而是为了表达对格萨尔王的尊崇。尕娃还说了些宗教方面的事,我就听不明白了,那种鬼火一样的虫子是不是墓中的安息的亡灵也就不得而知。
  我把洛宁等三个人留在原地,自己葡伏前进,在与牛马殉葬沟隔了一百多米的地方,果然是还有另一条殉葬沟,里面都是古代皮靴、古藏文木片、古蒙古族文木牍、彩绘木片及金饰、木碟、木鸟兽、粮食和大量丝绸等陪葬物品。
  看来我推断的没有错,九层妖楼后面的地下河肯定与外界相联,于是潜回动物殉葬沟招呼另外三人行动。
  我当先开道,大个子端着枪在我身后,其次是尕娃,他脚上的刺上不轻,洛宁在后边扶着他行走。
  九层妖楼的规模很大,地下空洞本来极为广阔,但是塔楼和两边的大片云母把向北去的道路近乎堵死了,两侧只有很窄的地方勉强可以通行。
  我们提心吊胆的从木塔下经过,见到塔中那些闪烁着火焰气息的瓢虫,觉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塔下两百米的路程中,每一步的距离都显得那么遥远。
  好不容易蹭过九层妖楼,向前走了不到两百步,忽然脚下一软,象是踩到了什么巨大的动物,我用手电筒一照,在我脚下是一只从来没见过的巨大爬行动物,它吐着长长的舌头,肤色和地面的颜色十分接近,样子有点象是巨蜥,外形又很象鳄鱼,但是没有那么粗糙的表皮,而且前吻没有蜥蜴那么尖锐,长得比较圆,舌头象蛇一样,又红又长,前面分个叉。
  我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比较怕这种恶心的东西,吓得我一下缩到了大个子身后,大个子也看见了这只奇特的动物,他的感受可能和我差不多,也吓了一跳,可能军人唯一可以依赖的伙伴就是步枪,他出于本能的反应举枪就打,啪啪啪一个点射,那只爬行动物扭动了几下,就此死去。
  这时走在最后的洛宁走了过来,看了看地上的动物死尸,叹息说:“这是生活在地底的蝾螈,吃昆虫和浮游为生,不伤人。”
  我倒不心疼打死一只动物,我担心的是大个子冒冒失失的开枪,会不会惊醒塔中的虫子,他娘的,人要是倒了霉,喝口凉水都塞牙,“九层妖楼”里的瓢虫显然是被枪声惊动,无数盏明灯一般的蓝色火球亮了起来。
  整个地下空间都被火光映成了蓝色,木塔也被点燃了,火势越烧越大,几百团火球朝我们扑了过来,这么大的火,我们却感不到一丝热气,反而觉得寒气逼人,牙关打颤。
  大个子见状不妙,掏出武装带上插着的两枚手榴弹就要拉弦扔过去炸那些火球,我赶紧一把按住他的手:“扔一颗,给咱们留下一颗光荣弹,我可不想让那鬼火烧死。”  
我们的这种木柄手榴弹是步兵的制式装备,由三个部分组成,上边用铁皮包成圆柱形,下面是一个木制的握柄。引发后,通过里面的炸药激发铁皮碎片杀伤敌人,威力并不是很强。
  大个子留下一枚手榴弹,我拿过另一枚,见有不少火球已经从冲了过来,就拔下导火索,把木柄哧哧冒出白烟的手榴弹投了出去。
  手榴弹炸出一团白烟,飞在前面的十几团蓝色火球被爆炸的弹片击中,纷纷坠落在地上熄灭,但是更多的火球继续从后面蜂拥而至。
  洛宁在前,其余三人垫后,用手中的半自动步枪边撤边打,每人二十几发子弹,没过两分钟就打了个精光。
  想对付那些诡异瓢虫形成的蓝色火球,只能用枪射击,同它们稍有接触,就会引火焚身。没有子弹的步枪,还不如烧火棍好使。
  大个子扔掉步枪,掏出了最后一棵手榴弹,对我喊道:“老胡,整不整?”
  我和洛宁架扶着尕娃,四个人围成一圈,把大个子手中拿的手榴弹包在中间,我盯着眼前的手榴弹,只要大个子一拉弦,几秒钟之后就会玉石俱焚,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了。
  在这种时候我不准备想太多别的事情,一是那些火球已经越来越近,没时间多想,其次是因为我担心想太多生离死别的事会让自己变得软弱,我一直想做杨根思那样的特级战斗英雄,把心一横,就要让大个子引爆手榴弹。

  洛宁本来已经紧紧的闭上眼睛等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站起来拉住我们:“你们听这水流声这么响,这里离地下河很近,咱们快跳到河里去。”
  刚才只顾着开枪射击,之后又准备用手榴弹自杀,早把地下河的事扔在了脑后,忙乱中也没听到那隆隆水流之声,听洛宁这么一说,才想到还有生路,如果能提前跳进河水之中,那些火球也奈何我们不得了。
  说时迟,那时快,数千团蓝色的火球已经近在咫尺,四个幸存者求生心切,拼命向水流轰鸣处奔跑。
  听那水声,也只有十几米远的距离,我们跑不出几步,经过地下空洞的尽头转弯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瀑布,瀑布下面有个巨大的地下湖。
  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后心一热,抓心挠肝的疼,想必是火球已经撞到了我的后背,只要沾上一个小火星,火焰马上就会吞没全身,这生死关头,哪里还来得及多想,纵身一越就跳下了地下湖。
  混乱中只见大个子等三人身上也被烧着了,狂叫着先后跃进湖里。我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身上的蓝色火焰也随即被湖水熄灭。
  水火不融,其余的飞虫似乎知道湖水的厉害,只在离湖面两三米的地方徘徊,不敢冲下来攻击。
  我从水中露出脑袋换气,发现大个子也冒了出来,唯独不见洛宁和嘎娃两人的踪影,我担心他们不识水性,溺在湖中,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次潜入水中救他们,这时洛宁已经托着尕娃从湖中浮了上来。
  原来尕娃一辈子都没游过泳,跳到湖里之后就被水呛晕了过去,洛宁刚好看见,就潜入湖中把他救了上来,好在时间不长,尕娃咳了几口水,就清醒了过来。
  西藏风俗不准下湖洗澡游泳,尕娃口中唠唠叨叨的念经,请求佛祖恕罪。
  湖面上空被无数火球的火光照得亮如白昼,四个人聚拢在一起,当时虽然时值初春,却觉得这地下水并不寒冷,反而感觉身上有微微暖意。
  大个子骂道:“妈拉个巴子,枪没了,沉到湖底下去了。”
  我说咱们都没子弹了,要枪也没有用了,现在咱们赶紧想个办法找路离开,你把脑袋放低些,小心那些虫子冲下来。
  大个子不相信那些浑身是火的虫子能冲进湖里,咧着大嘴傻笑,很快他的笑容就僵住了,数千团闪着蓝光的火球正逐渐聚集,形成一团巨大无比的火焰,呼的一声冲将下来,他赶紧又钻回湖水之中。
  我吸了口气正想下去,见旁边的尕娃惊得呆了,他又天生惧怕湖水,不敢潜入湖中躲避,我只得强行把他的头按进水里,倒拽着他的臂膀向深处游去。
  大火球直径达到了几十米,一触碰到湖面,就激发得水气蒸腾。火球虽大,湖水更广,那些瓢虫敢死队的自杀性攻击手段不能奏效,纷纷淹死在了水中。
  湖底本来一片昏暗,但是被上边的火光映照,勉强能看清水下十几米的环境,水深处有无数大鱼在缓缓游动,这些鱼和我以前见过的完全不同,这些大鱼须子极长,由于生活在黑暗的环境中,眼睛已经退化了。
  我被这些大鱼奇怪的样子吓了一跳,吃了几口水,再看尕娃也手足乱蹬,已经闭不住气了,想挣扎着游上去换气,湖底突然暗了下来,我估计那些虫子已经死得差不多了,拉着尕娃游上了湖面。
  湖面上漂浮着一层瓢虫的死尸,没有了火光,到处都是黑沉沉的一片,我对大个子喊道:“大个子,你那还有手电筒吗?”
  大个子答道:“都整丢了,啥也没剩下,这回咱就摸黑走吧。”
  忽地眼前一亮,洛宁也从湖中冒了出来,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水,她的另一只手中拿着一把军用拐子电筒:“我身上带的最后两只了,还好一直装在兜里,没掉进湖底。”
  众人互相拉扯着爬上了岸,都觉得又累又饿,再也不想动了,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别说是血肉之躯,就算真是铁打的,也撑不住了。
  大个子又跳进湖里用刺刀插了一条鱼回来,胡乱刮了刮鱼鳞,切成数片,我先尝了一口,生鱼肉的味道还行,不太腥,只是微微有些发苦,多嚼几口就觉得很香。
  只有尕娃说出大天来也不肯吃,部队也有政策,不许在西藏吃鱼,但是我一想昆仑山是在青海和西藏两省交界,按位置说我们还算是在青海这边,而且青海回民比藏民要多,所以在这吃鱼不算犯纪律。其实就算这时候真犯纪律也顾不上了,已经饿得眼珠子发蓝,特殊情况就只能特殊对待了。
  三个人狼吞虎咽的生吃了一条大鱼,觉得还有点意犹未尽,于是大个子又游进湖里摸鱼,洛宁查看尕娃脚上的伤口,我在湖边转了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出去。瀑布的水流这么大,这个湖应该有地方分流。
  大瀑布的落差有数十米,据洛宁估计,我们面前的这条水系,应该是雅鲁藏布江的地下支流,而且地下深处可能还有火山,所以湖水才会发暖。
  我拿着洛宁的拐子手电筒,找到了一个地下湖的缺口,湖水顺着这处缺口流了出去,这条水路是个七八米高的山洞,下边完全被水淹没,没有路可走,只能从水里游出去。
  我回到洛宁身边,把看到的情况对她讲了,洛宁的地图和指北针都丢了,只能凭直觉推测,她多年从事测绘工作,经验丰富,她估计我们的位置离不冻泉的已经不远了,不冻泉即便在严冬也不结冰,说明地下有熔岩,问题是从哪里可以回到地面,一直在地下走来走去的也不是办法,现在可行的方案也只有沿着河走了,因为只有在有河道的地方才不会是死路。
  大个子也垂头丧气的回来了,他这次没抓到鱼。我们不想再做停留,三个水性好的人把尕娃围在中间,顺着水流的方向,向这条地洞的远处游去。
  这条地下河的河面虽然不宽,但是下面的潜流力量很大,借着水流的冲击,半漂半游的并不费力,只是这条隧道太长,水温也比刚才高了不少,鼻中所闻,全是硫磺的气息。
  大个子有些焦躁,边游边说:“咱这次可能犯了盲动主义的错误了,怎么游了这么久还不到头?这地方水流这么急,连个能站住脚歇气的地方都没有。不如折返游回去得了。”
  我批评大个子道:“你早干什么去了?都游出来了这么远了才问红旗还能打多久。是不是对咱们的革命是否能取得最后的胜利怀有疑问?万里长征刚走出第一步你就开始动摇了?你给我咬牙坚持住。”
  大个子狡辩道:“咋能这么说呢?我这不是想给革命保留点力量吗,照你这么瞎整,给革命造成了损失算谁的?”
  我们的话刚说了一半,洛宁惊呼一声:“你们看后边有什么动物?好象是……水怪。”
  我也听见了后边的水中有异常响动,回头用手电一照,后边水花翻滚,一个巨大的黑影迅速接近过来,手电筒的照明范围不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不过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们都把军刺抽了出来,凝神备战。
  河面下潜流和暗涌的力量越来越大,根本停不下来,身不由己的被河水冲得继续向前,后面那只巨大的怪物也如影随行般的跟在后边。
  它的大部分身体都在水中,卷起一波一波的水花,河道的山洞中太黑,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从声音上判断,它的体形少说也有七八米长。
  暗河的最后一段,水流更急,我们四个人怕被冲散了,紧紧的抱成一团,在河中打着转跌下一个洞口。
  下面是一条极大的地下暗河,河里水温很高,有无数条象我们刚才所经过的河道相同的支流,从山壁中喷出,象一条条大水笼头一样,汇流进了下边这条主河道,两侧还有很多凸起的石孔,不断冒出白色的高温气体,有些石缝中还有一些暗红色的焰浆,看来这大概就是洛宁所说的地下火山了。
  河水温度太高,我们在激流中拼命挣扎着爬上河边一块巨大的岩石,发觉就连这石头都是温热的,由于附近有熔岩的火光可以照明,我就把手电筒关掉了,节省一点宝贵的电池,我问他们几个:“你们有没有看清楚?刚才在后边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好大一只啊。”
  大个子和洛宁也没看清楚,同时摇了摇头,尕娃最惨了,喝了一肚子的河水,肚皮撑得滚圆,一张嘴说话,还没出声就先吐了好几口水,他一边揉着肚子一边说:“哦见那尕熊,跟在哦们后边,掉落河中央了。”

  大个子握着军刺,站起身来查看河中的情况:“啥也没有啊。”说完他转身就要回来,忽然从河中伸出一条血红色的大舌头,有两米多长,一卷就卷住了大个子的双腿,把他拉向河中。
  多亏尕娃眼疾手快,用刺刀狠狠的扎在那条大舌头上,那怪物舌头吃疼,松开大个子,瞪着两盏红灯似的怪眼,从河中爬了出来。
  它的样子同先前被大个子开枪击毙的那只蝾螈一模一样,头象青蛙,身体象没皮的鳄鱼。只不过这只蝾螈太大太大了,竟然有十几米长,身上的皮肤闪着七彩的鳞光,大尾巴一甩,凶恶无比的注视着众人。
  我忙问洛宁:“洛工你是确定它不伤人吗?这只怎么这么大?”
  洛宁脸色惨白,颤抖着说:“我……我是说上一只……这……这只是……霸王蝾螈,侵略性很强……在冰河时期就……已经灭绝了,想不到这里还有。”
  过高的地热使得我们面前这只霸王蝾螈变得极其狂暴,而且尕娃又在它舌头上扎了一刀,嘴里的血腥味让它产生了强烈的攻击性,更何况,我们开枪打死的那只蝾螈,也不知是不是它的子孙亲戚,总之这梁子算是结下来,双方得拼一个你死我活。
  我使个眼色,大个子和尕娃会意,分别包抄霸王蝾螈的两侧,形成夹击之势。
  霸王蝾螈呼呼乱叫,对三人张牙舞爪,还不等我们动手,它用巨大的尾巴一扫,就把尕娃放翻在地,卷住尕娃,张开血盆大口就咬,蝾螈的嘴里本来没有牙齿,但是这只霸王蝾螈的巨口中上下各有三排利齿,这要是让它咬上一口,哪里还能有命在。
  我和大个子两人见情势紧急,猛扑过去,两个人合力,一上一下掰住了霸王蝾螈的大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这一口咬下去,否则尕娃脑袋就没了。
  只要是和宗教无关,尕娃马上就变得神勇无比,腰部以下虽然被霸王蝾螈的尾巴卷住,手上却不停,见这只怪物皮糙肉厚,不惧水火,只好用刺刀在它口中猛戳。
  霸王蝾螈口中受伤,又惊又怒,使出怪力身子打个挺儿,把身上的三个人甩脱在地,这家伙的力量奇大,我被它甩到一块石头上,撞得气血翻涌,眼前金星乱冒,大个子落进了河中,不过马上又爬回了岸上,浑身都冒着白色蒸汽,被河水烫得嗷嗷直叫。
  只凭三把刺刀想跟这只庞大的霸王蝾螈搏斗,无异于以卵击石,四个人落荒而逃,霸王蝾螈在后紧追不舍。
  地下全是火山岩和火山灰,跑起来很吃力。为了能甩掉后面这只大怪物,我们踩着河谷边的火山岩向陡峭处爬去,手足并用越爬越高,我正爬了一半,就听到大个子对我大喊大叫,让我小心。我低头向下看了一眼,霸王蝾螈就象条大蜥蜴一样游走在山壁上,尾随而来,距离我已经不到三米远,它那条长长的舌头,都快舔到我的屁股了。我想跳下去逃生,但是爬得太高了,没把握能跳到河里,要是稍有差错,摔在石头上可就惨了,我大骂一声,空出一只手拔出刺刀,准备做困兽斗,就是死了也要拉上这只怪物垫背。

  其余的三个人也看到霸王蝾螈马上就要追上我了,可是山壁的坡度太陡,不可能赶得及过来帮忙,都咬着牙瞪着眼的干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地震
  洛宁突然想到了什么,趴在石壁上对我大喊:“小胡同志,光荣弹!”
  其余的人同时想到了,对呀,我们还剩下一棵手榴弹,一直都没有使用,此刻就装在大个子的武装带里,中国制造的制式木柄手榴弹都是防水的,有些在青海湖驻防的士兵经常用手榴弹在湖中炸鱼,刚才虽然众人都落入水里,但是手榴弹应该不会受潮。多亏了洛宁的提醒。
  大个子掏出了手榴弹:“老胡,接住了。”从斜上方向我抛了过来。
  我连忙把刺刀横叼在口中,用右手一抄,接住了手榴弹,用大姆指推掉保险盖,张口扔掉刺刀,咬住拉环,手榴弹的导火索被引燃,哧的冒出白烟。
  我向下瞅准了霸王蝾螈的大嘴,把手榴弹扔了进去,霸王蝾螈哪里知道手榴弹是何物,见黑呼呼的飞了过来,按它平时猎食的习惯,用长舌一卷吞进口中,碰的一声闷响,手榴弹在它口中爆炸,霸王蝾螈身体上的表皮虽然坚硬,但是口腔里的皮肉很软,这一下把它脑袋从里到外炸了个稀烂,掉落到石壁下面,庞大的躯体扭了几扭,翻着白肚子死在了河边的岩石上。
  我长出一口气,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刚才也没觉出害怕,这时候却手足发软,往下看一眼就觉得头晕。
  忽然山壁一阵剧烈的晃动,地下河的河水爆涨,空气中全是琉磺的气息,一股股的热浪从下面冲了上来。

  河床下的火山开始活动了,事出突然,众人措手不及,险些掉了下去。慌忙爬上了一个比较平缓的斜坡,坐下喘了几口气,眼见地下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火山岩堆积成的山壁随时都可能会倒塌。
  洛宁说并不一定会出现火山喷发,看情况应该只是火山的周期性活动,这种活动周期的时间不确定,有可能几天一次,也有可能几百年几千年才发生一次。火山也分成很多种,常见的那种倒喇叭烟囱形的火山是大规模喷发以后才形成的,也有些火山虽然不是死火山,但是数万年来始终没有喷发过,就一直深深的埋藏在地下,偶尔会出现震动。
  不过不管它是多少年活跃一次,我们算是倒霉,正好赶上了。本想沿着地下暗河寻找出口,但是下面的河水都沸腾了,下去就得变成锅里煮的饺子,看来下是下不去了,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尕娃扯着我的衣服,指着上边让我们看。
  距离头顶几百米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细长的白光,我瞧得眼睛发花,双目一阵刺痛,那是什么东西?难道又是什么早已灭绝的生物?
  洛宁惊喜交加:“是天空!是天空啊!”
  地下火山的震动产生了地震,头上的大地裂开了一条大缝,很久没见过外边的天空了,我都快忘了天空是什么样了,是蓝的还是白的?
  我对其余的人说道:“同志们,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坚持到最后就是胜利,为了新中国,前进!”
  本来已经筋疲力尽的四个人,突然见到了逃出生天的希望,平地里生出无穷的力量,甩开两条腿,抡圆了胳膊,拼了命的顺着斜坡往上爬。
  下面的震动声越来越大,热浪逼人,浓烈的琉磺味呛得人脑门子发疼,我们担心那道裂缝又被地震振得闭合上,人人都想越快出去越好,都在三十五度的陡坡上使出了百米冲刺的劲头,
  越往上火山岩越碎,有的就象沙子一样,很难立足,爬上来三尺,又掉回去两尺,手上的皮都磨掉了,也顾不上疼痛,咬紧了牙,连蹬带刨,五六百米的高度,就好象万里长征过雪山一样艰难,在所有的体力全部耗尽之后,终于又回到了地面上,蓝天白云,两侧群山绵延起伏,我们爬上来的地方是昆仑河河谷的一段,也是海拔在青藏高原中最低的一片区域,距离头道班的“不冻泉”兵站,只有几公里的距离。
  洛宁体力不行,尕娃脚上有伤,他们两人在最后关头落在了后边,我顾不上休息,急忙和大个子把两个人身上的武装带承重带串在一起,垂下去让洛宁她们拉住。
  地震越来越猛,这到一米多宽的裂缝随时可能崩塌,洛宁和尕娃只能紧紧抓住带子,受到地下震动的影响,半步也爬不上来。
  我和大个子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拉,但是两个人的力气再大,也不可能把他们同时拽上来。这时尕娃放开了带子,在下面用力托着洛宁,再加上我们在上边拉扯,一下就把她从裂缝中拉了上来。

  等我想再把带子扔下去救尕娃的时候,一阵猛烈的震动传来,大地又合拢在了一起,尕娃被活活的挤在了中间。
  零下二十几度的低温,我们的大衣和帽子早就不见了,三个人忘记了寒冷,只穿着单薄的衣服,一边哭一边用手和刺刀徒劳的挖着地面的沙石……
  
  三天后,我在军区医院的病床上躺着,军区的参谋长握着我的手亲切慰问:“小胡同志,你们这次表现的很勇敢,我代表军委向你表示慰问,希望你早日康复,在革命道路上再立新功啊。怎么样?现在感觉还好吗?”
  我回答说:“谢谢首长关心,我还………还还……还……”想说还好,可是一想起那些永远离我而去的战友们,小林、尕娃、指导员、二班长,这个“好”字憋在了胸口,始终是说不出来。
  
  
  
  附上一个真实的事件
  川藏公路横跨昆仑山,而且还要经过金沙江,阑沧江,怒江,雅鲁藏布江四大水系,是世界上最险峻的一条公路。
  解放军战士某甲和某乙,开着一辆军用解放大卡车,给部队输送一车紧急物资,途中经过川藏公路昆仑山一段。
  当时正是深夜,下着鹅毛大雪,为了保证安全,车速开得很慢,在漆黑溜滑的盘山公路上前进。
  再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就能抵达目的地了,想到这,俩人都松了一口气,在雪夜的川藏公路上开车,实在是太危险了,还好没出什么事。

  两个人正在庆幸,忽然有一团蓝色的火球撞到了车窗上,正在开车的战士某甲,下意识的一踩刹车,车轮虽然装了大铁链子防滑,但是这一下还是使整个大卡车斜着滑了出去,斜撞在了路边,最后边的一个车轮子卡在了悬崖上。
  下边就是万丈悬崖,没有别的车辆牵引,这辆车是拉不上来了,车上装的重要物资,也因为倾斜而散落了一地。
  还好两个战士没有受伤,下车查看,发现地上有一团蓝色火球,正逐渐熄灭,他们凑到近前,见是只红色透明的小虫子,这冰天雪地里怎么会有活动的虫子?
  某甲取出一个空水壶把虫子装了进去,准备带回去给战友们看看。
  随后两人一商量,决定某乙步行去兵站求援,某甲留下看守物资。
  天亮的时候,某乙带着人来帮忙,发现卡车仍然斜挂在悬崖边上,地上的军用物资没有被人动过的迹象,但是某甲已经死在驾驶室里了,他的身体被烧成了灰烬,但是他周围的物品,没有任何被火烧的迹象,他装虫子的水壶里面空空如也,那只奇怪的虫子,已经不知去向.
离开部队
  
  正如丘吉尔所说,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1969年由于国际形势的需要,我所在的部队被派往昆仑山的深处施工,由于环境太恶劣,使得工程进度超乎预想以外的缓慢,三年之中,有几十名指战员在工地上牺牲,然而我们建设的这座军事设施才刚刚完成了三分之二。
  这时候,世界局势又重新洗牌,七二年尼克松访华,中美关系解冻。中国的战略部署,重新进行了大规模调整,昆仑山里的工程被停了下来,我们这些半路出家的工程兵,都又编回了野战军的战斗序列,隶属于兰州军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训练,出操,演习,学习,讲评。军营的生活,不仅单调,而且艰苦。又过了几年,文化大革命结束了,党中央及时的拨乱反正,四人帮被粉碎,整整十年浩劫之后,社会秩序终于恢复了正常。
  但是部队是一个和社会脱节的特殊环境,我在军营里并没有感到什么太大的变化,只不过不需要再象以往那样一见面就念毛主席语录了,但是每当有新兵入营的时候,还是要对他们进行革命教育。
  这天上午,我刚从营部开会回来,通讯员小刘就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报告连长,今天有一个排的新兵来报道,但是指导员去军区学习,所以请你去给新兵们讲革命,讲传统。”
  讲革命,讲传统,其实就是给新兵们讲讲连队的历史。对于这些我实在是门外汉,但是好逮我现在也是一连之长,指导员又不在家,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我带着这三十多个新兵进了连队的荣誉陈列室,指着一面绣有拼刺英雄连字样的锦旗告诉他们,这是在淮海战役中,咱们六连的前辈们取得的荣誉,这个称号一直保留到了今天,我把那次惨烈的战斗经过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我们六连是如何如何刺刀见红,又如何如何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用刺刀打退了国民党反动派一个整团的疯狂进攻,光荣的完成了上级布置的阻击任务。 >
  然后我又指着玻璃柜中一口黑呼呼的破铁锅对新兵们讲述:“同志们,你们可不要小看这口破锅呦,当年在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咱们六连的革命前辈们,就是吃了用这口破锅烧出来的猪肉炖粉条子之后,去战场上杀敌立功的。你们看,这锅上的裂缝,就是被国民党反动派反动的炮火给炸裂的,至今,它还在默默诉说着当年英雄们的事迹和反动派的兽行。”
  我所能讲的也就这些了,毕竟我不是专业负责抓思想工作的,不过我自认为讲的还算不错,蒙这些新兵蛋子绰绰有余。
  我让新兵们解散去食堂吃饭,自己和小刘一起走在他们后边,我问小刘:“刚才本连长讲革命讲传统,讲的水平怎么样?”
  小刘说:“哎呀,连长,讲的贼好啊,听得俺直流哈喇子,咱们连啥时候学习革命先烈,改善改善伙食,也吃回猪肉炖粉条子啊?”
  我咽了咽口水,弹了小刘一个脑锛儿:“革命传统半点都没听到,光他娘的听见猪肉炖粉条子了,快去给我到食堂打饭去,今天食堂好象吃包子,去晚了就都让那些新兵蛋子抢没了。我命令你,跑步前进。”
  小刘答应一声,甩开大步猛冲向食堂,我忽然想起来最重要的一句话忘了嘱咐他了,赶紧在后边喊了一句:“给我挑几个馅大的啊!”
  
  我躺在床上,一边吃包子,一边看着我家里刚寄来的信,家里一切都好,没提到什么重要的事。看了两遍就把信放在一边,拿起我家祖传的那本残书,前些年那几次经历,让我对风水这门学问产生了很大兴趣,有空就取出来翻阅。

  由于这本书中提到了很多五行八卦易数之类的名词,比如说什么南方甲乙木,西方丙丁火,东方庚辛金,北方壬癸水,中央戊巳戊土,什么乾、坎、艮、震、坤、兑、离、未等等,多有不解之处,这些年我找了不少相关的书籍翻看,虽然文化程度有限,还是能对付着看明白了三四成。
  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这十六字,分别是指:天、地、人、鬼、神、佛、魔、畜、慑,镇,遁、物、化、阴、阳、空。
  这本书不知是什么年代的,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只是里面的内容很深奥,伏羲八卦的六十四变,其实应该是十六卦,传到殷商时期,因为这十六卦泄露天机,被神明抹去了其中的一半,就连剩下的这八卦的卦数都不全。不过能懂得一二分的人,就已经极厉害了,想那诸葛孔明,略知一二,就能保着刘备运筹帷幄,鼎足天下,刘伯温只会解三分,便辅佐朱洪武建下大明四百年的基业。但是这些我就不信了,真能有这么邪呼吗?
  唯一遗憾的是这本书,只有讲风水五行墓葬布局的半本,另外半本阴阳八卦太极之数从传到我祖父手中的时候,就一直没有。残本读起来,有些内容不连贯,而且文字晦涩难懂,难以窥其深义。我想如果是全本的话,理解起来应该更容易。
  忽然一阵营级的集合号声响起,划破了军营中宁静的空气,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肯定是出事了,平白无故的绝不会在大白天全营紧急集合.”我把剩下的两个包子全塞进嘴里,从床上弹起来冲出门外。
  一列列纵队整齐的排开,我见到不只是我们营在集合,整个团都集结了起来。象我这种下级军官没有资格了解是什么行动,只有听喝的份,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去火车站待命,跟着兄弟部队一起出发。
  人过一万,如山似海,在军用火车站,挤满了上万名士兵,好象整个师都出动了,这么大规模的行动究竟是去做什么?应该不会是去救灾吧,没听说附近哪里受灾了啊。
  我们稀里糊涂的被铁罐子车一直拉到了云南边境,这时候大伙才明白,这是要打仗啊,当时好多人就哭了……
  与此同时,正在访美的邓小平在白宫语出惊人:“小朋友不听话,该打打屁股喽。”并公开承认,中国军队在中越边境大规模集结。
  2月17日凌晨,17个师的二十二万解放军全线出击,一直打到谅山,3月4日中国宣布撤军。
  我的连是主力师的尖刀连,首当其冲,十天的战斗下来伤亡过半,再一次行军中,我们遭到了越南特工的伏击,他们利用抱小孩的妇女作为掩护,把炸药包扔进了我们的装甲运兵车,我手下的八个战士,都被炸死在了装甲车里。当时我眼就红了,打死三个,还活捉了剩下一老一小两个越南民兵。
  他们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越南老头,和一个二十多岁的越南女人,看样子他们是父女二人。有个部下告诉我说,这个女的把炸药包伪装成抱在怀里的婴儿,经过装甲车的时候就把炸药包扔了进去。绝对看不错,就是她干的。
  我最怕的事就是看着自己的战友死在面前,一怒之下,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以及我军对待俘虏的政策忘得一干二净。我让人拿了个炸药包绑在越南女人的屁股底下,让她坐了土飞机。又把那老头捆个结实,从悬崖上扔进了雷区。
  这件事严重违反了部队的纪律,甚至惊动了司令部的许总。要不是我家里在军区有很深的关系,早就被送上了军事法庭,我的军事生涯被迫就此结束,拿着一纸复员令,回到了老家。